泛黄的藤蔓,爬满了陡峭的山石。走出会场往远处眺,红叶柿岩景区的秀丽尽收眼底。
这是11月底的一个冬日。位于淄博市博山区的红叶柿岩酒店内,一场城市合伙人会议正在进行。官方一系列的既定议程结束之后,作为受邀的博山城市合伙人,中国企业家俱乐部秘书长程虹第一个发言。
“孝妇河的水更清了,空气越来越好了,青山绿水越来越丰满了,舌尖上的味道也越来越丰富。”她说。
作为土生土长的博山人,程虹的少年时代,大工业的兴盛让这座山城到处洋溢着优越,她则在艺术与阅读的氛围中度过了最为青涩的时光。高中毕业,憧憬戏剧编导专业的程虹,阴差阳错地进了中文系。大学毕业不久,她考入淄博当地一家报社成为一名媒体人。
2004年,已有10年媒体从业经历的程虹离开淄博一路北上,进入《中国企业家》杂志社。一年多之后,《中国企业家》杂志筹备成立中国企业家俱乐部,程虹加入其中,成为这个民间非营利机构的创始秘书长。
中国企业家俱乐部,由柳传志、马云、王石、郭广昌、马蔚华等31位中国商业领袖、经济学家和外交家发起成立。作为民间非营利机构,中国企业家俱乐部以推动企业家精神社会化、推动经济及社会的可持续发展为机构使命。中国企业家俱乐部现有64位理事和5位顾问,理事所领导的企业年营业收入合计达5.26万亿元人民币,员工总人数达229万人,间接创造就业岗位5460万个。
过去14年,身为中国企业家俱乐部的创始秘书长,程虹持续服务于中国最顶尖的企业家群体,这让她更熟悉商业领袖的商业法则及企业家精神的价值所在。
在那个冬日的城市合伙人会议结束发言之后,程虹接受了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的独家专访。作为跳出淄博的一名“局外人”,程虹给我们提供了另外一个观察的视角。以下为对话实录:
2006年12月8日,中国企业家俱乐部成立,前排(中)为程虹。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媒体圈都说你是能影响企业家的人。
程虹:其实我只是个服务企业家的人。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从你个人角度看,淄博怎么做才能密切与中国企业家俱乐部这些顶尖企业家的关系,从而吸引他们来投资?你觉得关系密切的表现是什么?
程虹:企业家决定在任何一个地方兴业投资,首先要看这个地方是不是在他的战略目标之内。现在做机会型投资决策的企业非常少,基本上都是战略型投资决策,或者说好的企业做的都是战略型决策,那些忽高忽低不稳定的企业,通常会选择去做一些机会型的决策。
如果是战略型投资决策,首先这个区域要符合企业的战略方向,在区域选择考量的无非就是地缘优势、资源禀赋、人口结构、人口特点、受教育的程度,包括技术优势、产业优势、交通资源优势等等,企业最看重的是不同产业的显著特征和地缘的资源特征的最优化配置。
当然,在这个过程当中,人际沟通的效率还要好,因为具备资源特征的目的地肯定不是单一选,这就意味着沟通机制会变得非常重要。像博山区的领导,这些年他们在外跑,经常做的一件事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介绍博山是个什么地方,博山的优势有哪些?推荐工作虽然很辛苦,但还是挺重要的。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刚才在座谈会上,你提到博山已经具备了为企业提供发展的很好的基础。但同时你又强调,投资商如果想赚快钱、想资源变现,博山并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为什么要特别强调这样一个观点?
程虹:中国企业家俱乐部服务的企业群体,既有中等规模公司,也有巨大型公司,我们跟国内很多省、市、县级政府都有一些合作和交往,包括海外一些国家也有合作。政商关系的推动,一直是我们中国企业家俱乐部的工作之一。
在这个工作过程中,我其实是能看到一些偏差和一些陷阱的。资源禀赋不好的地区,经济发展的压力就大,招商的意愿就更强,它会着急。有时候为摆脱巨大的压力,或者是想尽快改变窘境,他们往往会推一些招商的福利性政策。但在我来看,不管招引的什么样的企业,最终考核企业好坏的还是竞争力的好坏。一个地方的资源总是有限的,当资源关闭、机会关闭的时候,那些竞争力其实没那么强的机会导向型企业如果自身发展不起来,就会给当地经济造成一些新的负担。
我是看到有一些这样的案例,也确实存在逻辑上的陷阱。对于一个地方来讲,他们一方面面临发展的冲动,另一方面可能又会面临各种各样的诱惑。所以,今天主要是提个醒。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地方政府在招商过程中怎样才能避免这种陷阱或偏差?
程虹:第一,地方政府要按常识思考问题;第二,主政者要把这个地方当成自己的家乡来看待。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今年在文旅上的突破让博山找到了兴奋点。你感受到的博山文旅的最直接变化是什么?
程虹:以往回博山,我更多是在张店住,原因是在博山很难找到舒适的酒店。想做度假,这种条件显然就不匹配。
但从红叶柿岩酒店,我看到了博山文旅在配套上的变化。今年8月份我来住过一次,这次来收拾得又更好了。包括红叶柿岩酒店附近配套的这几个景点,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我觉得这个项目思路对头了。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现在博山提出要打造一个组群的IP。你觉得博山最大的IP是什么?
程虹:博山两个字就是她最大的IP,她的背后意味着青山绿水,意味着氧气,意味着负氧离子,意味着美食,意味着我们还有那些手工坊陶,无论是陶瓷还是琉璃都可以开发一些DIY的手工坊,我们还可以把美食都串在一起。博山非常符合小长假和短半径的自驾游旅游目的地的特征。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地方政府跟企业一样,都面临长期抉择和短期抉择。作为中国企业家俱乐部的秘书长,你接触的企业是怎么看待长期抉择和短期抉择的?
程虹:好的文字不是长句,也不是短句,好的文字是长短句。所以,我的看法是,长期并不意味着一定就好,短期也并不是一定就不好,最重要的是节奏。
今天我在会上讲到短期,我只是不希望来博山投资的企业太过于急功近利,这样会伤害这个地方的资源和人文。但不是说短期不会盈利,一个好的企业的管理和一个好的城市的管理,其实设计好战略,或者是利用好战略周期是很重要的。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你2004年离开淄博去北京的时候,我们这座城市的发展已经开始面临转折的关口。你怎么看淄博这些年的转型?
程虹:我不太赞成转折这样的表述,转折就意味着在战略上挺被动的。
有一本书叫《第二曲线》。一个企业一味地吃一个产品,直到吃透了吃不下去了才想起必须得突围,这叫转折,甚至转型。这种悬崖求生非常悲壮,无论如何是太消极了一些。更积极的有战略感的企业,他一定会在第一曲线的上升期就看到第二曲线在哪里,第二曲线上升期的时候,第一曲线下降一些没关系,在第二曲线上升期的时候再拉第二曲线上来,就是永远他要看到有第二曲线。日韩很多企业能做好,根本原因就是,他们永远要在第一曲线的上升期寻找第二曲线。
我觉得在城市管理和企业管理上,这个是一个更好的、经典的好的做法。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你对博山、对淄博的未来有什么期许?
程虹:我就是个博山的女儿。我在这还有很多的亲人,我希望看到他们的生活更开心,生活方式更健康。希望博山这座名城能够被越来越多的博山以外的人,淄博以外的人,甚至山东以外的人知道。
在刚才的座谈会上,我举了河北涞源和甘肃敦煌的例子。十几年来,这两个地方人口一直都是净流出,你再有莫高窟,年轻人就不愿意在敦煌呆怎么办?虽然这两个城市的常住人口净流出,但旅游人口却是持续的大批量流入。
我特别希望,随着文化和旅游产业的发展,博山也能吸引大批旅游人口的流入。这样对家乡的声名,家乡的风物,家乡的收入,家乡的人的生活,都肯定是一个正循环的大好事。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防止人口外流的同时,下大力气吸引新的外来人口。越来越多的城市意识到了人口的重要性,因此也出台了很多抢人的政策。
程虹:我觉得这个是本末的问题。很多城市吸引人才的政策并没有什么独特性,每个城市都有这种政策,无非是比谁给的钱多。如果城市都利用这样政策,你吸引的是那些短期只对钱感兴趣的年轻人,我不觉得这样的年轻人会有大的出息。
所以,靠砸钱吸引年轻人只是短效的做法,更长效的做法是,通过提升地方经济的活跃度,让年轻人有兴趣过来。博山有丰富的文化和旅游资源,喜欢美术创意的一些年轻人可能会来,喜欢工艺设计的一些年轻人可能会来,喜欢画画写生的年轻人可能也会来。
只要这些人来了,博山的商业服务体系的规模就会起来,只要大的商业规模体系起来之后,企业主动去吸引人才、买人才的方法就会成立。
今天的大学毕业生拿的工资可能是5000——7000元这么个段位。但只要在事业上有发展的野心,他自我激励的内在的东西就会不一样。反倒有一些短效的东西,恰恰把那些短效的投机的心给点燃了。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对于提升城市活力,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程虹:我觉得提升一个城市的活力无非就是两点:
第一是从毛细血管着手,从住在和生活在这里的人着手。如果生活在这里的人都不兴奋,你想吸引外头的人来兴奋怎么可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第二就是坚持。这就像一个人锻炼健身,简单比划两下子是不行的,一年比划三五下根本不行,必须是日复一日。让一个人的精气神调动起来,有氧运动、无氧运动都要有,而且一周怎么也得来5天。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捷径可走。这次疫情让我们的经济减速,我觉得对于很多方面来讲,经济减速不见得是一个坏事,对一些慢工细活成长起来的后发地区来说,疫情给出了机会。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我还是想回到开头的问题:淄博怎么做才能跟你熟悉的这些顶尖企业建立良好的合作?我们有这种可能吗?
程虹:可能性肯定无处不在。如果城市在一些维度上跟一些企业刚好是高度吻合,那就可以通过中国企业家俱乐部这样的平台性的组织去沟通信息,无非就是信息不对称,我们去了让信息对称。从城市来讲,要做的工作就是要分析自己、分析企业,找到两者相互的优势、可以互补的优势。剩下的无非就是我不认识他,你怎么让我认识他。
其实企业和城市先要做一下门当户对的自我判断。然后无非就是个媒介的问题。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这几年你有没有尝试过做类似的事?
程虹:不系统地尝试做过一些个案,也有企业来淄博做过演讲报告什么的。(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王昭 张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