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 子

摘要 我终于知道了我是哪里人,终于得到了娘亲的消息。

我终于知道了我是哪里人,终于得到了娘亲的消息。

从那一刻开始,我眼前的世界就发生了变化。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却已经翻天覆地。我找到了我的根,找到了我血脉的源头。我的生命不再虚幻,我的心灵不再漂泊。

娘亲,等着我,儿子很快就去接你。

车队风驰电掣,我还是觉得慢,多次出言催促司机老王,让他再快点。老王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依言加快了点速度。过去的十几年,尤其是我担任公司总裁的这些年,我从来都是沉稳冷静,喜怒不形。我现在的表现确实有些失态。但,我是去接几十年分离的娘亲啊,就算再失态也顾不得了。

夕阳西下,眼前出现了一个古旧的村庄。

我让老王把车停到村庄外的一片空地上,下了车。随行的十几辆车也跟着停下。公司的十几个高层也都停车,下车,站到我身后。几个黑衣保镖不待吩咐,分别站到不远处的几个方位,目光警惕。

脚下的黄土地松软芳香,虽然隔着厚厚的皮鞋,我仍然能够感到一股宏大的似曾相识的力量传到身体里面。这股力量让我依恋、迷醉,让我的心无法静如止水。

我西装革履站在这久违的黄土地上,深情地看向眼前的古旧村庄。

暮色苍茫,这村庄是那样的古旧真实,那样的温暖慈祥。钢筋水泥的城市楼群在它面前,显得虚伪和冰冷。斜阳淡淡,一视同仁地照亮了它的每个角落。房屋错落,高低起伏。炊烟升起,消失在苍穹。烟火和农家饭菜的香味沁人心脾。鸡鸣、狗叫、人语,共同组成了一幅人间画面。

深入骨髓的亲切感淹没了我。这亲切感来自于三十年前。儿时的记忆倒卷而来,时空忽然不是障碍。情感的浪潮劈头盖脸,我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娘亲!”我泪流满面。

我知道,我那几十年分离的娘亲就在眼前的某个院落里。我知道,只要再走上几分钟,我就会见到她老人家的慈祥面容。三十多年了,三十年多年了啊,不管我多么优秀,不管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不管别人怎么吹捧、赞扬我,我从来没有真的高兴。那是因为,我觉得我没有家,是个没娘的孩子啊。现在,我找到家了,找到在这个世界上最最疼我爱我的亲人了。娘亲,儿子想你!

我抬起脚步,走向面前的村庄,我曾经的故乡。我没有让任何人跟随。在我坚决的手势下,他们都留在了村外的空地上等待。在娘亲面前,我的一切身份都没有价值,我的所谓权势毫无意义。在娘亲面前,我就是儿子,就是那个吃她老人家奶的儿子啊。我要一个人去见娘亲,静静地不受打扰地享受这生命中最至高无上的一刻。

村里的土路高低起伏,曲折蜿蜒。一条条胡同、一座座土坯房院落陌生而又熟悉。眼前烟雾飘过,我看到了一个身穿碎花布上衣的年青女人,怀抱着一个七八个月的婴孩出现在不远处。她的身影若隐若现,她的脸面美丽温柔。

我知道,我来到了三十多年前,我看到的就是那时候的娘亲,她怀抱着的就是我。“娘!”我冲口而出。娘亲没有听到,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怀中的婴孩身上,不时亲亲他胖胖的白净的小脸。婴孩一头乌黑的头发,眼睛又大又亮,嘴角流着一条晶亮的口水。他用莲藕般的两条胳膊,搂着娘亲的脖子,笑容无邪。那是真正快乐的笑容,那是真正安心的笑容。是啊,他在亲娘的怀抱里,他在最亲最爱的亲人的怀抱里,哪能不快乐,哪能不安心。亲娘的怀抱,是最温暖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啊。

“娘,等等我。”我哭着叫,向娘跑去。

娘在烟雾中走得并不快,我却怎么也追不上。很快,她的身影消失在了一所破旧的院落当中。

我跑到门口,擦擦泪水,抬头向院子里看去。娘亲已经坐到了一个木马扎上,解开了怀。婴孩欢快地叫着,毛绒绒的脑袋在娘亲的怀里拱来拱去。娘亲疼爱地拍拍婴孩的屁股,把鼓胀的乳房塞到他的嘴里。“啧啧啧啧”的声音随即响起。娘亲的脸上满是欣慰和满足。她抬起头,目光投向站在门口的我。

母子的目光隔着几十年的时空相遇。看到娘的目光,我全身轰然一震,厚重无边的安全感从头顶流到脚跟。

面前的烟雾随之散去,我回到了现实。

面前的院落破烂不堪。门是栅栏门,屋是土坯屋。大北屋的左侧已经坍塌,南屋的墙满是粗大的裂缝。一个头发雪白、皱纹如麻的老妇人正坐在院子里。她闭着眼睛,一缕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显得更加苍老、憔悴。一个四四方方的榆木桌上,摆放着她的晚餐。一碟萝卜咸菜,半块玉米面窝头,一碗白水。

我用力瞪眼,以免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知道,这老妇人就是我的娘亲,就是我那几十年没见的娘亲啊。母子连心,我就是知道。我泪流满面,使劲看着娘亲的脸。我怕这又是梦境,我怕眼前的一切又突然消失。

夕阳下,娘亲的神情是那样安详,似乎陷入了深远的回忆。她在想什么呢?为什么她的脸上忽然有了笑容。看到那笑容,我一下子明白了。娘亲在想我,在想她这个几十年没有见的儿子啊。这几十年,这几十年啊,她怎么熬过来的啊?她老人家一定是白天黑夜地都放不下,忘不了,时时刻刻地都在想我这个不孝之子啊!

“娘!儿有罪啊!”我哭喊一声,跪在门口。

娘似乎没有听到,仍然闭着眼睛。

我双膝着地,跪爬到娘亲面前,猛地抱住了她老人家的腿,仰起头,看向这近在咫尺、魂牵梦绕的面容。

“娘,儿回来了。儿终于找到你了!”我趴到娘怀里,放声大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感到一只皮包骨的手抚摸着我的头,随后又抚摸我的脸。这只手明明冰凉,我却感到十分温暖。

“孩子,你是谁啊?你是谁啊?”娘的声音沙哑、低沉。

我抬头看向娘亲,我看到,她已经睁开了眼睛,可是,眼睛里只有白色。

“娘,你的眼睛怎么了?”我痛心地发问。

娘不回答,只是一遍一遍地问我:“孩子,你是谁啊?你是谁啊?”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鹏娃吧,你是鹏娃吧?”

回过头,我看到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鹏娃。”我哽咽着说。

“那你在这搂着秀云妹子哭啥啊?”老奶奶问。

“她是我娘。”

“噢,那就没有错了。你就是鹏娃。你到底还是回来了。”老奶奶眼圈红了。

“奶奶,我娘是怎么了?”

老奶奶流下泪来:“你娘想你想得眼睛看不见了,十几年前就瞎了。耳朵是前几年听不见的。哎,遭罪啊!”

“孩子,你是谁啊?你到底是谁啊?”娘亲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声音急迫起来。

“我是鹏娃啊。”我哭喊,随即绝望。娘听不见,也看不见,我再怎么喊也没用的。我仰头看着天,心里疼得像是被刀割。

“鹏娃,你来,你来。”老奶奶拍拍我的背,伸出手掀起了我娘的衣襟。衣襟下,是娘干瘪的胸膛和乳房。

我顿时明白了该怎么办。我伏下身,把头拱到娘的衣襟底下,含住了娘的乳房,大口吸吮。娘亲,娘亲,鹏娃又来吃您的奶了。娘亲,娘亲!我一边哭,一边吸,泪水淌满了娘的胸膛。

娘呆了片刻,猛地哆嗦了起来,像是风中的秋叶。“我的鹏娃啊!!!”一声哭喊撕人心肺,娘猛地抱住了我。

 

作者:释修振

单位:山东省桓台县文化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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