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红叶柿岩景区里很难安静下来。蝉鸣聒噪,各种鸟儿叽叽喳喳,混合着游客的笑声和村民的脚步声,所有的声音汇成一条河,让这片深绿色的山峪显得灵动。
“我多次创业,但只有发展红叶柿岩的乡村振兴项目,是我干得最高兴的一件事。”今年58岁的房利军,生长于淄博博山群山环抱中的一座村庄,现为山东华旅旅游发展股份有限公司的创始人。在转向乡村振兴项目之前,他已经在商业上获得了巨大成功。那是城市建设高歌猛进的时代,地皮、商品房、工地上机器轰鸣,钱像是一串串数字,创造出属于那个时代的神话。
在城建开发最为鼎盛的时代,房利军开始将大部分精力倾斜到红叶柿岩项目的开发上。这是一次创业,但更像是一场实现情怀的冒险:从土地流转开始,一个从农村走出去的成功商人回到农村,描绘自己想象中“富而美,人兴旺”的理想乡村画卷。
在乡村振兴的大命题面前,一个人的力量、一个公司的力量是如此微小。一位成功的商人投入到新农村的建设,他会经历什么?
房利军的故事给出了一种可能性:从商业上说,这是一次大胆的先行,历经十年,到目前为止仍然是一次充满了未知的探索;但从内心和成长来讲,在财富和效率挂钩的时代,他在故土上找到了完整、充实、自我主宰又充满力量的生活。
一场大雨后的冒险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突袭,山路被分割成零落的版块。
房利军喊着记者一起出去,到原生态的山路上走走,“这个时候,景色最好。”他的身形很瘦,整体给人清矍感。人一瘦,就显得眼睛大,看人的时候有一种炯炯的专注。
他的脸比真实的年纪更有故事,这一双眼睛,让整张刀刻一样的脸生动起来。
他开着的黑色越野车车龄不详,是当年抵账来的二手车,已经跑了30万公里,车身上新伤带旧伤。因为接受采访,他特地换了一件朱红色的POLO衫,接待朋友的时候他喜欢穿这件衣服,觉得“颜色显得精神”。这件衣服是他外甥买给他的,价格不详,也不是什么名牌,衣服大了一个尺码,人在里面有点晃荡。
跟房利军熟悉的人告诉记者,他的衣服都是合适的号码一次买上“一摞”,只要干净,就随便抓一件穿。退休前,他出现在公司都是西装笔挺,就算是最热的夏天,也要把衬衣扎到腰带里。自从2019年从公司董事长的位置上退休后,房利军就获得了“穿衣自由”。他自己很少会买东西,这些跟个人有关的细节常常不关心,也不在意。
除了跟工作有关的接待,他的生活接近于极简。他不喝酒,最大酒量是一瓶啤酒。最爱吃白菜炖豆腐,再泡上一张煎饼。有时候白水泡上一张煎饼,也能顶一顿饭。
唯一算“特殊”的习惯,就是睡觉。早上要睡到自然醒。商场如战场,三十多年的风雨中,公司几度有过飘摇的时刻,他也会偶尔失眠。但大多数时候他都能保证睡眠,“最坏能怎么样呢?已经这样了。”
暴雨后的山路实在不适合出行。确切点说,开车的地方已经算不上是路。今年的雨水格外大且密集,叮叮铛铛地砸出了一川碎石乱如斗,车身颠簸得像暴风雨里的小船。
“别害怕。”看着后排的记者默默扎上了安全带,房利军说,“最坏就是车子坏了,车里很安全。”
“最坏能坏到什么程度?”这是房利军常挂在嘴边的话。
但这次的情况仿佛是真的很坏。山雨夹杂着黄泥,路上都是坑坑洼洼的积水,在俯冲转折之后,轮胎陷入到一个极深的水沟里。油门踩到底,轮胎急速地打转,却越陷越深,在整个后轮胎都陷入泥坑后,房利军下车问记者:“再往前只能徒步了,走吗?”
虽然是询问,但却是不容质疑的语气。前方多歧路,车不能行,徒步可以。记者一行四人背上相机跟着他,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未开发的森林地带走去。
“这里的项目目前停了。原因很多,归根结底是资金问题。”山路崎岖,记者一行走得蹒跚且艰难,房利军却能灵活地在乱石和湍流之中跳跃腾转。
“最难又能怎么样呢?”房利军说,“就跟咱们这次一样,车没法走了,人能走。人也没法走了再回头。”
山路有些地方需要渡过溪水,房利军跳过后,会搬来石头垫在溪水中,让记者一行能够踩着石头过河。
“没事,你跳!看,跟我一样,跳就行!”他身轻如燕地演示如何过河,房利军呈现出来一种超乎年龄的年轻和矫健,“你们别怕,大胆一点,看准了往前走。”
“看准了,大胆往前走”
要理解一个人现在如何行事,就要回到他的过去。“看准了,大胆往前走”这句话,几乎贯穿了房利军的整个创业生涯。
淄博是老工业区,煤矿大都集中在博山区和淄川区。淄博煤矿的开采,始于唐代,盛于明清,是我国古代煤炭生产的发祥地之一。矿产带来了经济繁荣,尤其是博山区,早在百年前就已经有了铁路。
在煤炭资源丰富时期的博山,几乎每个人都围绕着煤矿工作,房利军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也是煤矿工人。
“我爷爷也在矿上,我爸爸是农民。到了我这辈,读完中专,我又去了矿上。”房利军说,爷爷和父亲都是极老实本分的人,在印象中跟人交往说话,总是小心低着头。他在农村长大,大家庭里的长子长孙,也不算吃过苦,但是心里总是憋一股劲,“我就想干点事,让人家看得起我们。”
憋着这股劲,他辞掉了煤矿的工作下海。从煤矿运输开始,组建运输车队、买卖煤炭生意,后来才开始逐步涉及到房地产。几乎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时代的点上。
每一个从这个原始创业时代厮杀出的人,都带着明显的个人印记。跟他接触的人,评价都是“跟房总干不会吃亏”。
不仅是对身边的人,在很多地方,房利军经常大方到令人不能理解。从汶川地震、抗洪救灾、抗击非典、捐资助学到公益校车以及修桥架路、打通隧道改善民生工程,累计花了近亿元。如果说之前捐款时是企业经营良好有余力,但在新冠肺炎疫情爆发的第一时间,房利军就组织捐款60万用于购买口罩,当时公司账户上只剩了70万。
“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富足,也比任何时候都缺钱。”房利军说,“投资开发红叶柿岩,从商业上讲目前不是一个成功的案例,但这是我做的最正确、最值的投资。”
一边聊一边走,房利军带着记者一行沿溪水逆流而上。行进了十几分钟后,随着植被越来越茂密,景色愈加秀丽幽深。水流潺潺,蛱蝶翻飞,人在其中,如行画里。走到一处石滩平坦的地方,房利军停了下来,随便搬起一块石头坐下,自在地就像坐在自家的客厅里。
“如果当时就停住不走了,怎么可能看到这么好的风景。这种原生态的风景只有小时候才能看见。现在很少了,更要保护住。我们要开发,但前提是保护,保护住这片风景不受破坏,这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要留给后代的。”像是说着风景,但又好像跟风景无关,“总是瞻前顾后,反而容易掉到水里。只要是方向对,看准目标大胆一点,反而事情更容易。”
房利军指了指记者一行的鞋子,湿的湿,脏的脏,又指了指自己依然干干净净的鞋子,“越害怕鞋子脏,反而越容易脏。大胆一点往前走,再坏还能怎么样呢?不过是鞋子脏了,踩进水里。”
承认衰老是很难的事
房利军给外人的感觉一直是精力很旺盛。
“爬山的时候他在前面走,我们跟在后面追。景区里所有的项目,尤其是高空索道等这种刺激性的项目,房总都是第一批上去体验的人 。”红叶柿岩景区综合部的李从大学毕业后就到了公司,现在工作也已经超过十年,“他的精力特别旺盛,我们没有见到过他累的时候。”
在带着记者一行四人参观景区的时候,一段几乎垂直的登山台阶,他是用跑的,常常要走出好远一段,再回头等着在后面拼命追赶的记者。
“我平时也不锻炼。”房利军说,他偶尔游个泳,但最近忙,天气也不好,已经很久没有下泳池,“偶尔打点乒乓球,打得不多,也不好。我没什么爱好。”
衰老是每个人必经的过程。虽然无论从体力还是精力,房利军都不逊色于身边的年轻人,但他清醒地认识到,老年之后的疾病、身体和记忆力衰弱,终究会来,“我觉得我现在很多网络的东西都不懂,时代的变化很快。”房利军说,“要承认自己老了,时代变了。时代已经不是你的时代,扮演的角色就要转变。要承认年轻人的能力,给他们让出舞台。”
“给年轻人让出舞台”,他不是说说而已。
2019年,在公司30周年庆上,当所有人都认为房利军会带领着公司再次跨入下个三十年时,几乎是毫无征兆地,他在公司大会上宣布带着公司其他7位创始人退休——同时提拔了新的核心领导班子,7位公司高管平均年龄36岁。
他停下来,以一种激流勇退的方式停了下来,考虑年轻人的未来,“如果我们再不退,这些年轻人也过了最能创造的年纪,他们也老了。”
耐人寻味的是,对房利军以外的人而言,退休是突然到来的。
此前任职山东华旅旅游发展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的刘文祥,在得知退休前还在为公司的30周年庆做准备,“之前我们都不知道。只有一次房总透露了一点信号,当时吃饭时喝了酒,房总说要带着我们老班子退休,酒桌上的话谁会当真?”
作为集团的创始人,房利军当然想要保住自己过去30年选拔和培养的管理团队。但时代在改变,老班子成员的平均年龄已经接近于退休年龄——对于私企来说,退休和退岗之间的边界并不清晰。他瞒着所有人,在心里反复比较和掂量:创始团队和新提拔班子之间,如何过渡,如何平衡。
过去无论公司和他本人遭遇多大的考验,他几乎从不失眠,但作决定前最犹豫的那几天,他罕见地失眠了。
新提拔的班子成员之一郇正坤也不知情。他是1987年生人,是新提拔的核心领导班子里年龄最小的一位。人瘦而白净,眉眼弯弯,说话之前先笑。当时他是周年庆活动的主持人,在宣布他成为山东华旅旅游发展股份有限公司董事时,他已经化好舞台妆,穿着主持活动的衣服,无意中以最为周全的样子迎接了自己的新任命。
在选拔人才的时候,房利军表现出了极为强势的态度。他退休,带着公司的老一辈儿高管也退休,直接从重要领导岗位退到了公司“顾问”的位置,保留待遇,但不保留职位。
与此同时,公司里房利军的亲属,也都在满退休年龄后离开公司。一位员工告诉记者,“房总自己都退下来了,别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做乡村振兴项目,得顶得住骂”
早在10年前,公司就开始布局乡村振兴产业,因为政策和情怀等原因,房利军想把博山姚家峪开发成集合旅游、产业、养老等于一体的乡村旅游景区,把外地人吸引到博山来,让博山的美景、美食和文化走出淄博。
于私考虑,这里风景秀美,且靠近城区,正赶上乡村振兴的好政策,对公司未来发展极为利好;于公出发,姚家峪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穷山沟,附近村里的媒人都不愿意给这里的小伙子说亲事。一点私心作祟,房利军是博山人,他对农村有感情,想要把这里建设好。
“你不是这里的人,很难体会到这种感情。”和房利军搭档了几十年的刘文祥对记者说,“我们生长在这里,在这几十年了,见证了博山最繁荣的时候,每一个博山人,都想让自己的家乡发展起来。”
这是一项艰巨的工程,艰难程度甚至超过了以往房利军开发的任何一个项目。
“举个例子吧,光拆迁就用了十年。”房利军说,为了改造姚家峪几十年的土危房,公司出了两个方案,一个是选择在姚家峪也就是现在的红叶柿岩景区居住;另一个是搬到城里住,在主城区建设了安置房,标准和当时一起售卖地商品房一样。拆迁安置都是按照最高标准,基本家家户户都能分到两套以上的房子。
现在看着很好的政策,但当时村民们不认同,都是乡里乡亲,不少村民能直接说的让人面上挂不住。“当时村里有人就觉得,他就是想过来要我们的地,把我们赶走。”一位村民说,“还有人说,谁都别走,谁撑到最后,拿的赔偿就最多。”
在一次次谈判和拉锯中,姚家峪的几十年的石头房子拆掉了,整齐的现代化小区拔地而起;拆除了露天厕所,改成公共厕所,村里没有了异味;拆除违规建筑,修建道路,巷道整齐划一;世世代代阻碍交通的大山打通了,一条隧道沟通了山里山外……
不论阻力多大,按照房利军的规划,一个崭新的乡村旅游景区逐渐成型了,从贫苦村庄变成了生态旅游地。村里自成一套产业链,有旅游项目,有酒店、博物馆,村民住上了新房子,拿到了公司发的养老金,还有了工作可以干。
“现在到了晚上村里可热闹了,都在这前头跳广场舞。”房利军说,“我看他们跳舞,我特别都高兴,这比公司赚多少钱都让我高兴。”
“是时代在后面推着我”
和很多成功学的故事版本不同,房利军总觉得,个人是时代洪流中的一粒沙,商业上的收获,最大的推手是时代。现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党的好政策、发展的好时代、政府和领导的支持的结果。作为企业,享受了党和政府的支持、社会的资源,就有义务去回报社会。
“现在回头看,很多事情都是被动的,是时代把你推倒了这个位置上。是时代给了你机会,选择了你。”最开始创业的时候,房利军想法很简单,赚钱,当老板,挺直腰杆子说话。等到开始赚钱,就想着要给家族建个养老基金和教育基金,让没有退休医保的老人看得起病,让家贫的孩子都能上得起学,当起大家长的责任。再后来,生意好了,开始有了车队,有了员工,就想着带着大家伙儿一起赚钱,让兄弟们跟着自己都过上体面的好日子。
“我们还在干运输队的时候,房总说将来要盖一座十几层的办公楼,要带着电梯,让兄弟们都能在楼里上班。当时大家觉得他是吹牛,笑笑就过去了。”现任山东华旅旅游发展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房敏学回忆,当时自己是车队的一个队长。跑运输是个熬体力的辛苦活,经常是路上吃、路上睡,一群摔汗珠子挣钱的兄弟们听到“盖一栋楼”这种规划,只觉得异常遥远,“我们现在上班的这栋办公楼就是曾经梦想的大楼,实现得比梦想中还要快。”
再后来,公司越来越顺,又搭上了一路高歌的房地产业务,当初对家族亲戚和公司兄弟们的承诺,都一一实现。声望和财富趋于顶峰的时候,从2018年左右,出乎所有人意料,房利军开始涉足当时并不挣钱的养老行业,布局养老地产。
“我们都在这里吃了苦的,你知道吧?”原公司副总经理张建军回忆,公司创业之初,他们几个人都是一个人恨不得分成八个人用。当时开发的一个餐饮项目是在山上,有一年大雪封山,山里没修路,深一脚、浅一脚,叽里咕噜地打着滑往前走。一直到公司的房地产业务稳定,张建军才觉得生活和工作走上了正轨。
“我在公司工作差不多30年了。我觉得公司一直在创业、在转型,真没过上几天平平静静的日子。”张建军说,“在房地产形势最好的时候,房总也一直在‘转型’、‘折腾’,所有人都处在一个全速奔跑的阶段。现在公司从房地产又转到了养老产业、乡村振兴工程,还有现在做的预制菜,一直都在创业的路上。”
创业意味着风险,转型也意味着未知。张建军说,每次有人担心风险的时候,房利军总是会说,“你们信我就行。”
一起搭档了这么多年,公司初创团队彼此之间是同事,更是老友,有着并肩创业作战的信任,“他这个人很厚道,做人做事都很舍得,不会让身边的人吃亏。”张建军评价房利军,“他的眼光很好,想法也都很超前。公司的发展证明,房总的判断是对的。”
对于公司而言,利润最大化是重要的目标。在房地产开发烈火烹油的时候,“在家躺着都能数钱”,为什么还一定要折腾?
在房利军身边的人,给出了不同侧面的回答。
“他不甘心只做一名房地产商人。”
“他想做点事。”
“以前他是他们家族的大家长,现在他想当更多人的大家长。别人会累,他乐在其中。”
“他有很多机会走出去,走出博山,但是他对博山有情怀。”
“他想要的太多,想做的太多,把很多责任都扛在自己身上。他现在做的事很多都是自己的情怀,但这些事情,已经超过了一个商人所应该承担的范围。”
出发点是“情怀”,错了吗?
“公司的布局中,你有做错的时候吗?”记者问。
“乡村振兴产业以及养老产业,我布局得太早了。很多事情不是我一个公司所能做的,这需要政府的力量,甚至全区域的力量。”房利军说,目前在淄博红叶柿岩景区,养老产业板块已经暂停,原因很简单,“资金不够了。”
按照规划,这片坐落于青山绿水间的老年公寓,将融合了医疗、餐饮、服务等功能区为一体,迎接淄博回乡的退休人员来安度晚年。
“老年人退休了为什么不想回家乡?因为没有他们想要住的地方。他们老家的房子基本都没了,亲戚很多都进城打工了,故人和故土都变了,他们回家乡反而不适应了。“房利军反问记者,“如果你退休了,老家有个地方有青山绿水,好的居住条件,身边还有很多跟你一样的朋友,你会愿意来这里养老吗?”
他想要建设这样传有情怀的理想乡村,“回到家乡的人,都是带着一辈子积累的财富、资源和经验。他们可以把这些好的经验建设家乡,也能把财富花在家乡。同样的道理,他们离开了城市,也就给年轻人腾出了地方。年轻人生活成本压力小,工作机会也就多。”
房利军想着,这样的养老社区,不仅仅在博山有,也应该在济南、在青岛、在重庆、在河北……在中国许许多多的地方都有,“这种模式其实很好复制。如果到处都能有这样的社区,那老年人愿意回到家乡建设家乡,才是真正地先富带动后富,农村才能越来越好,年轻人才能有更多在城市发展的机会。等下一代年轻人也老了,也能回到家乡,建设家乡。”
这样的蓝图,房利军一直在布局,但始终缺一笔。
这些年来,作为乡村振兴产业的一环,养老产业目前处于停滞状态,按照规划,红叶柿岩景区的规划发展,也远远不止目前的规模。
“这不是一个企业,一个人能够做成的事情。”房利军说,陆续十年多的时间里,他带着公司一直在持续地向养老项目和乡村振兴项目输血和投入,但目前感觉越来越难以为继,“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就是做错了又能怎么样呢?我建设的这些已经在这里了,这些都是博山的。不是我的,谁也带不走。”房利军说,风雨这么多年,现在算是经营上的至暗时刻,但这也是最心安踏实的时刻,“初心是好的,这些事就一定能成。可能不是我做起来的,但只要能做成,功成不必在我。”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舍得
房利军很少会笑,原因是觉得自己“笑起来不好看”。从董事长的位置上退休后,身边人都觉得他“脾气好了”,“爱开玩笑了”,最大的变化就是“之前他都是自己拿主意,现在会问身边人的想法”。
对此,房利军说,这是因为舞台给了年轻人,“就要尊重他们。”
从公司董事长的位置退休后,房利军把舞台留给了年轻人,自己则去开辟一条新的赛道——现在,房利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创业。从公司退休,是因为承认并接受自己会老,但不代表就“认老”。他觉得,年轻的躯体中蕴含的生命力,绝不仅仅是体力,还有脑力、野心以及旺盛的冒险精神。
不同于以往想要“振兴家族”,想要“公司兄弟们都过上好日子”,这次房利军创业想的,是博山怎么才能发展起来?
跟大部分的三线城市一样,人才外流也是博山面临的问题。年轻人回来,才有活力,才有未来。“年轻人不是喊句口号就能回来的。让年轻人回来,首先得有事情干,有工作机会,能赚钱,能糊口。对于大部分年轻人来说,低门槛、有文化内涵又好操作、低成本的工作,最有吸引力。”
房利军觉得,退休之后的这次创业,自己反而有了更大的想象空间和发挥余地,可以开启一段与之前房地产截然不同的事业。他不再追求做成一个能够产生多少利润的企业,而是一种自我价值的实现,去影响人,启发人。
“我想做博山菜的预制菜。博山菜是鲁菜的起源之一,我们目前正在研发博山菜的‘四菜一汤’预制菜,菜里有文化,有传承,还能完整地保留博山菜的口感。”为了再次创业,房利军成立了山东老颜神文化产业有限公司,同样是7个合伙人,除了房利军算是餐饮届直接经营管理的“小白”,其他几位都是博山餐饮届深耕了几十年的人物,有的曾经任职餐饮协会会长,有的曾经在人民大会堂干过厨师,还有的自己在餐饮连锁上取得了瞩目的成绩。
想要把这些“大佬”们聚在一起,说容易也容易——奔着预制菜这一个共同的目标,大家伙心里都知道这是一片蓝海;从情怀上说,让博山菜走出博山,走向全国,更是每一个餐饮人的目标。
然而回到现实,想要做实体产业,光靠情怀和能力还不够,还要真金白银地砸下去——在博山预制菜的投资中,房利军投资80%,其他几位合伙人投资20%,而且十年之内,房利军约定自己作为投资方不求回报。
对于这种商业上的“吃亏”,房利军就俩字做了总结:“舍得”。
“房总不求回报,不计较得失,只想要把事情做好的这个格局把我们给折服了。”预制菜的合伙人之一韩泳说,“我们其他的合伙人也表示,全力以赴去做好博山预制菜,产生的收益我们首先会分给员工,我们自己也不要。”
“你成功吗?”
在记者访问的每一个房利军的身边人中,不论是员工、合伙人,还是他的朋友、同事,都觉得房利军“无论是事业还是人生经历,他都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人。他影响了很多人,给很多人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但房利军觉得遗憾更大于成功。“我希望能保留这青山绿水,能留住这些原生态的风景,也能做好旅游开发,能有产业,能有工作,但这些我都只做完了第一步。”房利军说,乡村振兴的大命题下,一个人、一个公司的力量是如此微小,他用十年多的时间去完成了第一步,也就是区域内老百姓的安置问题,但下一步的产业兴旺,他觉得步履维艰。
在红叶柿岩的盛夏蝉鸣中,房利军有时候不太敢看这片山峪的美景,因为这种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钟灵造化,让身处其中的人感觉看一眼都是一种奢侈。正因如此,做这项工作的时间越久,自己胆子反而越小,一草一木一树,自己都害怕去改变。
“老祖宗留下的这些东西都是无价的,并不能被某一个人或者公司而去拥有。比如说一棵500年的树,这500年的时间是无价的,是多少钱都无法买到的。”房利军觉得,自己算不上一个成功的人,但是这么多年风雨蹒跚,做的任何事,都无愧于心。
在宣布从公司退休的讲话上,房利军同时也宣布了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第一件,往大处讲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更多博山老百姓过的日子再好一些,往小处讲就是让我们所能涉及到的人的日子过得更好一点;第二件就让每一位员工都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积德行善。”
房利军交代给年轻一代一项重要任务——在2024年之前,用公司不低于30%的股份收益成立博山孝老基金,用于博山未来近20万老人的健康养老。
“要承认自己的能力有限,很多事情,未必能够做成,但是总要有人去做,总要有人去试。”房利军说,“既然选择我到了这个位置,那我就要去做,哪怕我只是一块垫脚石。”(郭春雨 李静 李岩松 高广超)
来源:齐鲁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