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是一个结

摘要 过年了,创建“五好城市”的声音,唤醒了我们对年的记忆。自即日起,“文学齐军”将陆续推出“淄博作家笔下的年味儿”部分文章和视频,与读者们一起来回味寻找往昔的那些年味儿。

一年又一年,年是一个结,解开了再系上,系上了再解开。于我,那些留存在心底里的一个个年结,是我挥之不去的记忆……

小时候,在老家过大年,一进腊月,就开始忙活年,村口的石碾也会跟着忙转起来,一直忙到年三十。那时候,山里人的一日三餐,基本上是靠石碾碾、水磨磨出来的。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生活的村子有六十多户人家,石碾有三盘,这要在平时,不到四百人的小村,三盘石碾足够用,可一到了忙年就不同了。那时候,不知道是为啥,正月里不让推碾,所以每家都得碾足一个月吃的,三盘石碾自然也就忙转不停。那时候,天不亮就起来拿个条帚或是碾棍去占队,还得问好前面挨着的是谁家?不然的话,你前面要是有人口多的大户,这一天就过了。也有时候,半夜睡得正香,上一家来喊你,冷哈哈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心里那个烦气啊!可一想到要过年,精神一下就来了。

那时候,最怵头的是碾茶汤,就是将谷子碾成小米,小米再用水粉一下碾成粉面,然后用细箩一遍遍地箩,箩出来的面子就叫茶汤,一种用开水冲喝的过年饮品。再就是碾黍米,与茶汤一样,也是得一遍遍地碾,一遍遍地箩,箩出的黍米面子用来蒸年糕。在乡下,在我生活的那个年代,年糕是过年的必备食品。年糕,年糕,年年糕!意味着来年的日子会好些。

那时候,物资匮乏,买布使布票,买肉使肉票,就连买白糖也要使票。尽管如此,可过年的仪式感依旧满满。腊月二十三辞灶,腊月二十四扫房子。在我老家,大扫除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搞搞卫生,那是把整座屋子翻个底朝天的节奏。那些年的这一天,不管是阴天还是下雪,从来都没有影响过我们打扫屋子的豪情。我们把屋里能搬的东西全部倒腾到院子里,父亲用新买来的条帚绑上杆子,搭着着梯子踩着凳子,从房梁到墙角,旮旮旯旯,不留一处死角,恨不得把一年的穷运、晦气都扫到门外去。

送走了灶神,打扫完房屋,接下来就是把烟火熏黑的墙上,更换上新的年画。那时候的年画,大都是《红灯记》《智取威虎山》《红色娘子军》等样板戏剧照。新年画一上墙,屋子里立马亮堂起来。等到年三十,红红的春联、大红的福字往门上一贴,浓浓的年味,便布满整个院落。

那时候,无论日子多么紧巴,父亲都要在院子里支口大铁锅,自家出豆腐。豆腐,都福!一作豆腐,能吃到正月十五。也是用那口铁锅,炸肉蛋,炸丸子,炸地瓜,炸我们平时捞不着吃的年货。滚开的油锅,燃烧的火焰,喷香喷香的味道,由院子弥漫到村子上空……

那时候,山里孩子盼年的心切,远不是现在的孩子所能想象。年三十,我和我姐包饺子,一包就是一下午。我家人口多,加上爷爷奶奶,老少十几口人,光是初一的饺子,就得整好几盖垫。我们把伍分、貮分的硬币,用开水烫过后包在水饺馅里,谁吃到,谁这一年就有福气。

除夕守岁,母亲有很多的忌讳,要我们不能这样那样,尤其是不能讲不吉利的话,因为关系到一家人来年的运道。那时候年少,心里就像揣着一团火,穿着薄薄的棉衣,手拿一把滴滴金子,满院子里转圈圈。为了守岁,晚上枕着新衣服睡觉,幸福的一宿都不待合眼。等到鸡叫头遍,从枕头下拿出白天准备好的新衣裳,美滋滋地穿在身上,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哥身后,看他在雪地里放鞭炮。

那时候,大年初一,挨家挨户地串门子拜年。落满一地的炮仗皮,是男孩子向小伙伴们炫耀的资本。

那时候,山里人穷,越穷越讲究。初一的饺子,得卡着点下锅,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天蒙蒙亮时,饺子出锅正好。为此,每次负责烧火的我,就得把持好时间,还得提前备好煮饺子用的豆秸。豆秸不但好烧,且还能在燃烧过程中,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大吉。当然,烧豆秸还有它的另一层寓意:过年烧豆秸,家里出秀才。

吃了过年的饺子,就得去给长辈拜年。那时候,给长辈拜年是要下跪磕头的。每次给我奶奶磕完头,奶奶都会从她的大襟棉袄里,掏出事先为我们准备的压岁钱,每人一毛。于是,我们就拿着这一毛钱,去买糖葫芦。那时候的一毛钱,能买三串糖葫芦,那时候的我们,也特别容易满足。一串糖葫芦,一件花布褂子,就能让我们快乐上一年。 

现如今,生活好了,想吃水饺,可以天天有;想穿新衣,哪儿都能买得到,只是心境变了,年味淡了,对过年的仪式感远不如从前了。

曾经,写过一篇过年的文章《又到春节》,我在文中写道:小时候,最盼过大年。腊月一到,就开始向往那顿香味十足的年夜饭,向往初一早上那顿白生生的猪肉馅水饺,还有那身盼了一年才会有的“人造棉”花布衫。每当看到家门口的那盘石碾忙转起来,激动的心情便不能自制。我知道,春节将至,离过年没有几天了。

年在儿时的心田里,是响彻漫天的鞭炮,是贴满墙壁的年画,是红透门户的春联,它带给我的是平常吃不到的美食,捞不着穿的新衣,见不着的亲戚。

记忆最深的是1973年的那个春节,快到过年的时候,父亲从供销社买回家一块粉底白花不用使布票的人造棉花布,说是谁干活多,就用它来做春节穿的新衣裳。我满心欢喜,第二天天不亮,就一个人起来碾谷子,待到天明,满满一桶谷子已让我碾完一大半。就连晚上做梦,我都会梦见自己穿着漂亮的人造棉花褂,出现在小伙伴们面前。

为了这个梦,不到十岁的我,跟着姐姐们到太河水库刷盖垫。砸开厚厚的冰层,冰凉冰凉的水寒彻透骨,不多会儿小手就冻得像两个大红萝卜,手指头冻得蜷不起来。遗憾的是,我的梦真的成了梦。那块漂亮的人造棉花布,为最小的妹妹做了新罩衣。

那个春节,我无法从心底原谅父亲。我曾暗暗发誓:大年初一,我一定懒在被窝里不起来,让家里人都没精气神过年。可真到了满耳爆竹满院明的时候,我却无法抵挡住那飘进被窝里的肉香味;无法抵挡住新岁开门看,漫天舞红雪的热闹诱惑。

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我还是早早地爬了起来,按着当时山里人的习俗,赶在鸡叫头遍之前,去村东头的那棵老樗樗树下许愿。听老人们讲,在除夕夜里,如果抱着樗樗树许个愿,来年准能实现。

我抱着又高又粗的樗樗树,在心里默默祈祷:来年春节,让我也有一件和妹妹一样的花布衫吧!

童年远去了,儿时的许多梦想,还挂在故乡那棵高大的樗樗树梢上……(文/翟慎晔)

编辑:王蓓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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