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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3月29日 星期五

中篇小说:连长老任传奇(中)

摘要 中篇小说:连长老任传奇(中)

 

“黄莺,黄莺,黄莺……”

任志强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依稀看到了他的黄莺,正陪伴在他的身边。他想坐起来,可是胸口一阵巨痛,不得不躺倒在病床上。

这时,一个声音严厉地对他说:“不能动!”

“哦,这不是黄莺,这声音不是我的黄莺。”任志强重新躺在床上。

“你醒了。”钟华说。

“我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了?”任志强问。

“你是在一九一医院重症观察室,你的伤口崩裂了,有你这么不要命的吗?”钟华的言语中,充满了责问。

“哦,演习,演习结束了吗?”任志强问。

“结束了,蓝军胜了!”钟华说。

蓝军胜了!对于一名军人来讲,胜利,是上帝所能够赐予他的至高荣誉。

从重症监护室转入外科病房,任志强开始在院子里走动,他喜欢阳光,喜欢充满了阳光时光,喜欢呼吸自由的空气。其间,从集团军到首长至侦察大队首长,纷至沓来,看望任志强的病情并给予慰问,集团军首长特意嘱咐医院,一定要照顾好任志强,有什么困难一定要提出来。医院方面表示:没有困难,一定尽全力使任志强尽快康复。

这天午后,任志强在院子里晒太阳,他很惬意于享受这午后灼热的阳光。在连队里,他是没有时间享受的。连队官兵前来看望他的时候,按照他的要求,把他的笔记本带了过来。

一年前,他报考了中国人民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函授本科教育,他要把在战场上失去的学习时间追回来。此时,他正翻开自己的笔记本,这上面,有他写给黄莺的诗句《我爱着,四季里的你》。

我爱着,春天里的花

满馥芬芳

我爱着,夏天里的雨

清纯激昂

我爱着,秋天里的风

温柔和畅

我爱着,冬天里的雪

洁白清纯

……

任志强曾经把这首诗写在名信片上,寄给了黄莺。这是他用心创作的,他想着让黄莺看到自己的进步,让黄莺知道自己一直在努力学习,可是,黄莺并没有给他回信,也没有就他写的这首诗,给予片言只语的评论,这使任志强心里,难免会生出一丝不安的惴惴。

想着黄莺,思绪悠悠,回想起与黄莺一起学习,一起成长,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那丰腴圆润的脸儿,那毛根出肉的鬓发,那婀娜均匀的体态,那嘤嘤嗫嗫的娇声,那盈盈似水的明眸,一切一切都印在了任志强的心里,她是生动的,是矜持的,又是匆忙的,相爱许久,每次却都是匆匆,匆匆相见,匆匆别离。

想到这,任志强的心中油然生出些许温馨,些许失落,些许惆怅。抬头看天,天上是有一朵祥云,医院院墙外的那棵树上,安静地歇栖着一只苍鹰。任志强想,它该是带我去飞的吧,飞向黄莺的身边,去向她倾诉我的心声。

 “任连长,想什么呢?”钟华迎面走了过来。

任志强赶忙收起笔记本,冲着钟华微微一笑,说:“想着连队呢。”

“我就知道你放不下部队。哎,任连长,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钟华笑着说。

“那有什么不成,尽管问好了。”任志强说。

“你在昏迷的时候,嘴里一直不停地喊着‘黄莺’‘黄莺’,是你的女朋友吧?”钟华问。

“是嘛,我怎么不知道?”任志强说。

“你当然不知道啊,上次在前线抢救你的时候,你就喊这个名字,这回把你抬回来,你又喊这个名字,说说看,她是你什么人,这样让你牵肠挂肚的?”钟华问。

“她……”任志强抬起头,去看那树上的鹰,鹰却已经飞走了,不知去处,任志强禁不住叹息一声,心里念念着:黄莺,我只愿意给你快乐的,我愿意陪你去牧羊,我就学那王洛宾变成一只小羊好了,让你拿着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的身上……忽儿地,起风了,看样子要下雨的样子。任志强打了一个激灵,随口说:“她,是风……”

钟华正在填写值班记录的时候,值班室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位年轻的中尉军官,手捧一束鲜花,蹑手蹑脚地钻了进来。中尉军官悄无声息地来到钟华身后,突然将手中的鲜花伸到钟华面前,笑嘻嘻地说:“当当当当,老同学,祝你生日快乐!”

钟华吓了一跳,转过身去,正是集团军电子对抗营技师孙晓明,故作生气地说:“你看你,吓我一大跳!”

“呵呵,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意赶来看望你,为你送上生日的祝福!”孙晓明说。

这是一大捧红玫瑰,钟华心里自然清楚,红玫瑰是有特殊含义的,她略一沉思,但孙晓明却用两只手捧着这一大捧花,虔诚地举在胸前,深情地注视着钟华,钟华躲开了孙晓明的目光,随手接过鲜花,说声:“谢谢,这么多年,你一直都记得我的生日。”将一捧红玫瑰轻轻摆在办公桌上,然后拿起办公桌上的玻璃花瓶,将里面已经有些凋谢的康乃馨拔了出来,将红玫瑰插入花瓶。

“那当然了,我哪年不记得啊,就算是记不住自己的生日,我也记得住你的生日,咱俩可是老同学,从小学到中学,从中学到部队上,都是在一起,你说这叫什么?这叫作缘分!”孙晓明一直暗恋钟华,今天是钟华的生日,他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向钟华摊牌的,特意买了一大捧红玫瑰,为自己的求爱行动营造浪漫气氛。

“得了,得了,你还有其他的事情没有?我正上班呢,要去照看病人,没时间和你耍贫嘴。”钟华说。

“哎呦。”孙晓明实然用手捂住胸口,故作疼痛地说:“哎呦、哎呦,我这胸口痛,痛得不得了,麻烦您给我看看,我这是得了什么病?”

“你什么病也没有,你这是没病找病!”钟华说完,端起盛药的托盘往外走,孙晓明跟在身后,缠着钟华说:“这样吧,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钟小姐赏个脸吧?”

“没空!”钟华说。

“那晚上总行吧?”孙晓明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正说着,钟华推开了病房的门,孙晓明跟着钟华往里走。钟华说:“任连长,该换药了!”

任志强的伤情恢复很快,这几天,他一直要求办理出院手续,考虑到任志强是旧伤复发,医院担心今后有可能复发,这一回就格外慎重,外科林主任是一位老专家,特别要求,务必把任志强的旧伤处理干净,于是,任志强出院的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

钟华推门进来的时候,任志强正靠在病床上看书,那是一本《新闻学概论》,快要考试了,他正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听到钟华的声音,任志强不由自主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突然间,他看到了钟华身后的孙晓明,脸上的笑容立即凝固了,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其实,孙晓明并未看清靠在病床上的是任志强,当他听钟华说到“任连长”的时候,心里立即“咯噔”一下,向病床望去,果然是他。

这次演习总结,集团军并没有将红军战败的原因归咎于孙技师个人。一号首长认为,正是由于红军的疏忽,才导致蓝军抓住时机,反败为胜。因此,孙技师反倒感觉一身轻松。只是,他的心里总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结。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孙晓明胀红着脸,眼睛里,喷出的岂止是怒火!

“你!”孙晓明咬牙切齿地说,此时,他恨不得冲上去,将任志强撕个粉碎,但他明白,这是在医院,是在病房,任志强是一名伤员,自尊心要求自己,此时不能去和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病号计较,于是,用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任志强。

任志强看出了孙晓明的愤怒,他觉得,自己应当主动解开这个结。于是试图起身下床,但刚一作出下床的举动,就被钟华制止了,钟华说:“该换吊瓶了。”

任志强又重新坐好,咳嗽了一声,对孙晓明说:“孙技师,有个事情需要向你解释,请你原谅。”碍于钟华在场,任志强不好意思把话挑明,只好含含糊糊地说。

“解释个球!”孙晓明说,“你把臭袜子塞进我的嘴里,这需要解释吗?”

“孙技师,你听我说。”见孙晓明当着钟华的面,把话直接挑明了,任志强也只好硬着头皮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臭袜子,而是……”

“你说,是什么?”孙晓明问。

“是……”任志强看了看钟华,又转过脸去看了看孙晓明,说,“是钟护士送我的手帕。”

“胡说,手帕是什么味道?臭袜子又是什么味道?难道我分不出来吗?再说,钟护士怎么会送给你手帕?”孙晓明脸胀得愈发紫红。

“是真的。”任志强说,那是在前线的时候,钟华曾用手帕为自己做过包扎,后来,任志强一直将这只手帕带在身上,就是为了记住钟华对他的救命之恩。平时,那块手帕是干干净净的,那一天,可能是因为翻山越岭、长途跋涉的原因,手帕被汗水浸透了,就有了些汗水的咸味,再加上事情紧急,任志强为了逼迫孙晓明听从指挥,故意说那是一只臭袜子,而孙晓明也因为心理作用,才发生呕吐发应。说到这里,任志强从衣兜里掏出那块手帕,在孙晓明面前挥了挥,说:“你看,是不是这个?”

听任志强这么一解释,钟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孙晓明心头的怒火也消褪了一大半,但他仍然心有不甘地说:“你说的倒轻巧,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成了屎,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今后怎么做人?”

“孙技师你想想,第一,这次演习总结,集团军有没有追究你的责任?没有吧!第二,到目前为止,有谁知道你的嘴里被塞进了臭……一块香手帕?没有吧!第三,我带着蓝军小分队摸进了你们的基地,要是换了别人,还不知道往你嘴里面塞什么东西呢?你不感谢我,还记恨我,这可是恩将仇报啊!”任志强喋喋不休地说。

听任志强这么一说,孙晓明心里舒坦了许多,是啊,自己只是一名技术人员,自己之所以被俘,是因为红军的安保工作没搞好,跟自己没有丁点儿关系,谁让红军指挥员疏忽大意,被人家摸了上来呢?这就是战争,战争就有胜有负,所谓的“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无非是心理胜利法而已,只要有战争就无法避免杀戮,只不过,自己不幸成为那个倒霉蛋而已。再者说,任志强将女神钟华的手帕塞进自己的嘴里,也不算是难为自己,因此他认为,任志强这样对待自己,已经算是仁义尽至的了。

一个是从小一起成长起来的老同学,十几年的交情,一个是在烽火硝烟的战场上结识的英雄,他的血脉里还流淌着自己的鲜血,钟华没有料到,自己会设身处地的处于两个男人的尴尬局面之中,正在思考着该如何缓和他们的关系,看到孙晓明的脸色有所好转,立即见缝插针说:“行了行了,你看看你们两个,为了鸡毛蒜皮大小的事情吵来吵去的,哪还有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孙晓明,这是病房,要保持安静。任连长,换药!”

说着,钟华将药盘摆放在病床旁边的床头桌上,腾出手来,将孙晓明推了出去。看到自己精心营造的氛围,被任志强清扫一空,孙晓明心有不甘,站在病房外面,踮着脚尖向里张望。

“喂,你这个同志,在这里干什么?”外科主任林国英正要看望任志强,在病房门口遇上正探头探脑向里面张望的孙晓明。

孙晓明正看得专注,冷不防被林国英这么一问,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赶忙解释说:“我,我在找人。”

“找人?找人用得着这么鬼鬼祟祟吗?”林国英问。

“没,没,没鬼鬼祟祟。”孙晓明心中一阵懊恼,心想,自己怎么每次遇上任志强都这么倒霉?这么想着,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朝着楼梯走去。

十一

这天下午,军区先锋报社记者林雁来到医院,对任志强进行采访。之前,林雁对任志强在前线的传奇经历已略有耳闻,曾经提出采访任志强,但任志强一直说,自己没什么可采访的,而且,他怎么受的伤,又怎么获救,很多情节自己也说不清楚,采访的事情没有成行。

这次演习,任志强带领一支小分队摸上红军电子对抗基地,使处于极度不利中的蓝军反败为胜,集团军将演习报告上报到军区,林雁在了解到这件事情之后,向上级作了汇报,希望能够采访一下任志强,军区政治部首长一个电话打到集团军宣传处,宣传处当即表示,一定要全力配合,挖出一个和平时代习武强军的典型。

林雁出身于军人世家,爷爷是开国中将,是一位为共和国打下江山的老革命家。父亲是是一九一医院外科主任,是一位享受副军职待遇的烧伤领域专家。两年前,林雁从解放军政治学院毕业,被分配到军区政治部,成为先锋报的主力记者。林雁尤其擅长写人物报道和人物通讯,其笔端刻画的人物性格饱满,情感细腻,深受部队官兵喜爱。根据未曾证实的小道消息,林雁曾经在一天之内收到数十封读者来信,这些信件中,含蓄一点的,是向她提出交友的请求,更有直接的,大胆表白了心中的爱慕之情。对此,林雁总是一笑了之,婉然拒之。她的心是高傲的,从小就崇拜英雄的她,正在寻找着自己心目当中的英雄。

如果不是带着集团军政治部命令这把尚方宝剑,林雁是无论如何无法完成采访任务的。任志强对林雁说,南疆作战的胜利,不是某一个人的胜利,更不是他任志强个人的胜利,是全体作战官兵的胜利,是英勇无畏的解放军指战员,用献血和生命换来的,血洒疆场,马革裹尸,是一名军人的荣耀,自己侥幸生存,获得了如此多的荣耀,相比那些牺牲的战友,自己感到万分愧疚。

林雁说:“任连长,我能够理解您的心情,您就是千千万万参战官兵中的普通一员,我们希望,能够从您的身上,挖掘出我军在新的历史时期继承和发扬光荣传统,不怕流血牺牲,甘于吃苦奉献的闪光点。”

对任志强的采访,是在病房里进行的。

 

老山。血色一般的黄昏。

18时00分,B团向所属部队下达了撤离阵地的命令。

这是一道简单而又模糊的命令,既没有讲清沿着哪条道路撤退,如何组织撤退,又没有讲清楚撤退的先后次序,各营各连是交替掩护撤退,还是整建制后撤。

在此之前,部队一直是高歌猛进。对于这道撤退的命令,绝大部分官兵都没有做好撤退的思想准备。

命令就是这么下达的,就这么突然间下达到各个部队。

三营营长用步谈机通知各连:“接到团指命令,部队撤回原地休整。”

然而,原地是指哪里?是团指?是师指?还是军指?或是大后方?

营长也不清楚。但是,既然接到了团指下达的撤退命令,他也只好依葫芦画瓢。

接到营指下达的撤退命令后,各连都误认为敌情有了重大变化,许多战士惊慌失措,拼着命地朝着北方一通猛跑。体力好的,跑在了前面,体力弱一些的,就被拉在了后面,从营到连,从连到排,从排到班,整个部队的建制被打乱了。

九连连长一面组织撤退,一面派两名战士通知距连部较远的一排。但在夜色之中,这两名战士未能够找到一排的阵地,因为担心误入敌军阵地,他们半途折返,就这样,一排被丢在了前沿阵地上。

经过了难熬的一夜,天亮了。

三营开始收拢部队。部队的建制虽然被打乱了,但通过各自上报部队番号,营里进行了归整,大部队连队都得到了归建,只不过,有的连队归建人数较多,有的归建人数较少,唯独,九连一排整建制缺编。

营长李明海找到九连连长询问情况。九连连长以为一排已经接到撤退的命令,早已经忘记了一排的事,被营长这么一问,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于是,赶忙喊来派出去的那两名战士。两名战士中的一个坚持说,已经把撤退的命令送到了一排,另一个吓得哆哆嗦嗦,一问三不知,九连连长就知道坏了大事。

李明海大发雷霆,掏出佩枪,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九连长:“丢下整整一个排,你自个儿跑回来了,那三十多个战士不是爹娘生的?你信不信,老子这就枪毙你!”气氛显得异常紧张。此时,配属到步兵团的任志强站了出来:“营长,我看,在事情还没搞清楚之前,先不急着下结论,当务之急,是把一排找回来。”

“任志强,你看派谁去寻找一排?”李明海迟疑着,他知道,大部队都已经撤退,且不说能不能找回那一个排,单单就是再度深入敌占区,其危险性已是可想而知。

“我去!”任志强坚定地说。

李明海知道,任志强是从其他军区调过来的军事骨干,其综合素质应该是过硬的,但问题是,九连一排是他的部队,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自己手下的这些连长排长竟然个个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反倒是这个入伍才两年的战士,站了出来。

“李营长,时间紧迫,不能再犹豫了,请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说罢,任志强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恭恭敬敬地递交给李明海,“这里面,夹着我的入党申请书,如果我回不来,请您把它交给党组织。另外,还有两封信,一封是写给我妈妈的,一封是写给——我的女孩,上面有地址,麻烦您帮我寄给她们。”

看着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战士,李明海的眼眶湿润了,他说:“我再给你配一个人,你看谁行,你挑吧。”

“我一个人去就行。”任志强坚定地说。他知道,这是一项九死一生的任务,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抱定了必死信念的。

“好,但你向我保证,一定要活着回来!”李明海说。

“放心吧,我一定会活着回来。”任志强打了个敬礼,转身离去的一瞬间,自己这年轻的生命中,所经历的一幕幕屈辱,一幕幕温馨,一幕幕甜蜜,一股脑儿地展现出来。打自己从小时候记事起,就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孩子,打小,他几乎没有穿着一件完整的新衣服,从没吃过一顿饺子,看到别人家过春节团聚在一起吃猪头肉,包饺子,吃白面馍,他常常馋得流口水。读中学的时候认识了黄莺,当他在泔水桶旁边捡拾剩饭的时候,是黄莺,将雪白的馒头递给了他。再到后来,他被迫辍学参军,是黄莺把一条红围巾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在自己奔赴南疆的前一天晚上,黄莺竟然赶到军营,将初吻给了他……任志强想,自己是配不上黄莺的,绝不能够因为自己耽误了黄莺的大好青春,为了报答黄莺所给予自己的爱,他只有在战场上献出生命,成为一个英雄,成为一个烈士,才能够实现人生的辉煌,才能够向他的女孩证明没有爱错,她爱过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想到黄莺,他的脸上立即焕发出奕奕的神采。

出发前,任志强计算了一下行程。部队是连夜撤退的,夜间沿着山路行走十分艰难,而自己的白天返回,又是一个人行军,时间可以缩短一半。此外,九连一排在发现与大部队失去联系之后,肯定会派出人员寻找,当他们发现大部队已经撤离后,自然会主动撤退,如果顺利的话,自己能够与一排相遇,大约需要五至六个小时。

在标定了出发方位之后,任志强背起背包,朝着南方出发了。他随身携带了冲锋枪一支、手枪一支、手榴弹10枚,子弹五梭,匕首一柄,以及雨衣、指北针、1:50000军用地图、压缩饼干、饮用水、净水药片、打火机等。

中国南疆地带的山岳丛林里,毒蛇和巨型的有毒蜘蛛随时出没,任志强是抄近道而行,许多地方根本没有道路,他嘴里叼着匕首,四肢并用,向上攀援,行至艰难处,用匕首砍开荆棘。迷彩裤被划破了,他用备用的鞋带扎紧裤脚。行至陡峭的下坡处,就沿着陡坡向下滑。一路上,有黄莺和他做伴,想起黄莺那红润的脸庞,那温润的薄唇,那起伏的胸脯,想起黄莺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再一想到,自己很快就会成为英雄,任志强感到了心潮的澎湃。

中午时分,从南面打过来的炮弹,呼啸着落到了任志强身边。任志强判断,这是敌军在实施炮火拦阻射击,前方一定有我军的部队。

在快要接近447号高地的时候,任志强听到了密集的枪炮声。他熟悉这一块作战区域里的双方兵力部署,我军除了B团,没有其他部队了,而B团昨夜已经连夜撤退,从枪炮声的密集度判断,这极有可能是九连一排遭遇到了敌方追击,双方发生激烈对抗。

任志强的判断没有错误。九连一排在与大部队失联之后,一排长仇志强派出通信员去连部询问情况,这才发现连部已经撤退了。仇志强立即召开全体党员会议,分析一排所面临的处境,最后以党小组的名义进行表决,一致认为应当迅速行动去“寻找连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排交替撤出阵地。

一排的行动,还是引起了敌军的注意。事实上,两对对垒,前沿阵地相距不过百米,彼此间都能够听到对方的咳嗽声音,这边一行动,那边立即就作出了反应,先是用小规模炮火进行试探性射击,待发现一排这边没有回击之后,就判断一排是要准备撤出阵地,立即向后方进行了汇报。

关于B团这次后撤的原因,在部队完成轮战结束后,任志强才得知其中的原因。是时,两军阵地犬牙交错,一方面,B团所处的位置过于前突,东、南、西三个方面均处于敌方的威胁之中,另一方面,送往B团的后勤补给日益困难,连日降雨过后,前往B团的道路更加泥泞,连骡马都难以到达,只有靠军工肩扛手拉,不要说运送弹药,单是一个团数千人每天的日常消耗就令后方感到头痛,况且,在通往B团的道路上,要通过一个被称之所死亡地带的雷区,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引发连锁反映,军指在综合各方面衡量后作出决定,B团主动撤出阵地。

但是,B团固守的阵地,是战士们用献血换来的,是一枪一炮打下来的,就这么撤出阵地了,无论如何也解释不过去,最后,军指在下达撤退命令的时候,只好不作解释,不作说明。

事实上,集团军通过拔点作战,在夺取B团前沿阵地过程中,给予敌人沉重打击,消耗了敌方大量有生力量,狠狠教训了敌人,取得了一场大胜。随后,能够根据时势,作出撤退的命令,也是完全正确的。因为B完像一个楔子,插入到敌方区域,已经成为敌人的眼中钉和肉中刺,必定要拔之而后快,不甘心失败的敌方正在部署力量进行反扑。根据我方后来侦测到的情报,敌军的作战部署是,一、实施不间断炮火延伸,截断B团退路;二、从东、西两个方向实施合围,逼迫走投无路的B团向南转移,而南面,敌军已经布下了口袋阵。

如果军指未能够及时下达撤退的命令,B团所面临的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由于一排未能够在第一时间接到撤退命令,他们在当日清晨所采取的撤退行动,暴露了我军主动撤退的的作战意图。敌方立即组织炮火进行拦阻射击,尽管B团已经大部分转移到后方,但仍有几个行动慢的部队,被炮火封锁住了后撤的道路,惨重损失。

九连一排就是其中之一。

任志强在找到一排之后,排长仇志强因胸部中弹一度陷入昏迷。任志强来到仇志强身边的时候,仇志强睁开眼睛,发出微弱的声音,炮火中,任志强听不清楚,但他知道,仇排长是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大声说:“仇排长,我奉营长命令来接你们。”

“我不行了,现在,只有,只有你知道安全回撤的道路,现在,我请求你代理,代理一排排长,行使对一排的指挥权,希望你把部队安全地带回去,谢谢,谢谢了……”仇志强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任排长,请你下命令吧!”

“任排长,请你下命令吧!”

一排各班班长和党员团员,纷纷用恳切的目光注视着任志强。

“好!”任志强把一排的班长和党员骨干召集起来,介绍了他们面临的处境,任志强虽然不是共产党员,但他相信,在这个最艰难的时候,必须以党的名义号召大家,才会有凝聚力。

“同志们,我们的前方,也就是后撤的道路,已经遭到敌人炮火拦阻,后面又有敌人的追击,面临着两面夹击,因此,我们的处境非常危险,我带领一班在前面带路,大家必须紧跟着我快速通过,每个班班长在前,副班长在后,每人保持3至5米间距,掉队的战士由一班长负责收拢。一班在到达第一个高地后,就地组织防御,待全排通过以后,由一班负责殿后。二班到达下一个高地之后,就地组织防御,待全排通过以后负责殿后,以此类推。听明白没有?”任志强下达了担任排长以来的第一号命令。

“听明白了!”各班班长异口同声。

将仇志强等牺牲的指战员就地掩埋之后,全排战士向烈士们鞠躬道别。任志强含着眼泪,指挥一排有秩序地撤退。

一路上,任志强仔细辨听敌军的炮火射击规律,采取交替掩护,利用敌炮火间隙穿插的方式,除6人牺牲外,将一排22名战士安全带回。

 “仇志强排长是好样的,我永远忘不了他牺牲时的情景,他家在农村,生活相当贫困,他牺牲前还嘱咐我,一定用自己的抚恤金,替他还上借款。他的父母年迈,要我嘱咐他弟弟,照顾好老人。他的孩子还不到两岁,如果抚恤金还有剩余,就交给嫂子,带着孩子改嫁,找一个好人家……”讲到这里,任志强的眼睛湿润了,而在一旁做着采访记录的林雁,早已是泣不成声。

十二

“任连长,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个问题?”林雁掏出手帕,擦了一把眼泪,对任志强说。

“林记者,有话就请讲。”任志强说。

“您在去寻找一排的时候,交给李营长两封信,这两封信算是遗书了吧?其中有一封是给‘我的女孩’,这个女孩是谁呢?为什么要写给她?又给她写了些什么呢?如果涉及个人隐私的话,您可以不回答。”林雁说。

“我的女孩——她是我中学同学,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最善良的女孩……那封信,算是告别吧。”任志强叹口气,悠悠地说。

“哦,她是您的女朋友吗?”这句话说出口,林雁的脸上有些微微发烫。

“唉,在我心里,她是一位不可亵渎的女神。”任志强的话不置可否,使林雁有些拿不准,但总算是没有使她完全失望,或者说,自己看到了一线希望。

在完成了救援一排的任务胜利返回以后,任志强虽然还是战士身份,但上级领导正式通知他代理一排排长的职务。部队休整期间,任志强加紧时间对补入一排的新兵进行强化训练,他把自己对战争的理解总结为朗朗上口的几句话,让每一位战士牢牢记在心中——

训练为打仗,打仗为胜利。

永远要比敌人快一秒。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狭路相逢胜利的不仅是勇者,更是智者。

短暂的平静之后,大战就要来临。

最舒适的时候,正是最危险的时候。

……

5月31日清晨,敌人在没有任何征兆的前提下,向我军前沿阵地发起猛烈炮击,彼时,我军尚未摸清敌人突然发起炮击的意图,随即进行炮火还击。

经历了长达40分钟的炮火准备,敌军的步兵迅速向我军驻守的多个高地发起冲击。时至正午,我军前沿多个阵地相继失联。消息传到军区,军区司令员将军帽朝桌上狠狠一摔,立即下令参谋长召集作战会议,夺回阵地。

B团经历过拔点作战,又刚从前沿阵地撤下来不久,对前沿的地形、道路、双方布设雷区最为熟悉,军区首长考察再三,决定将抵近侦察的任务交给B团,首要任务,就是摸清表面阵地是否落入敌军之手。一旦消息确切,我军将大规模炮击整个区域,不惜一切代价夺回阵地。

B团将任务交给了任志强带领的一排。

任志强带领的一排,曾经部署在最前沿,对敌军的一举一动最为熟悉,任志强甚至已经掌握了对方简单的对话。

这次行动,任志强挑选了包括一班长、二班长和三班副在内的八位战士,组成了一个九人小分队。任志强的设想,不仅是要到前沿阵地进行抵进侦察,还要抓回来一个舌头,搞清敌军的战略意图和兵力部署。

为了巩固刚刚夺取的阵地,敌军向我后方实施不间断炮击,试图阻断我军的支援。我方尚不清楚前沿阵地情况,故而不敢贸然攻击表面阵地,也只是朝着敌军后方还击,整整一个上午,双方的炮弹你来我往,遮天蔽日,地动山摇,整个南疆地带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交战双方都未曾预料到,这场炮击,很快就转化为一场惊心动魄的殊死较量。

通往前沿的道路,遭到敌军的炮火覆盖。出发前,任志强特别交待,火炮在射击时会产生强大的后作力,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同一门火炮发射出的炮弹,不可能落入同一个弹着点,因此,要充分利用炮弹的发射间隙,寻找弹着点掩护行进。

这一招果然奏效,小分队除一人被炮弹击中腿部受伤退出行动,傍晚时分,其余八人在全部安全通过炮火覆盖区域,距前沿阵地不足一千米。

老山,位于中国云南省文山州麻栗坡县,地势西高东低,北陡南缓,是两国间的一座界山,全线共有7个高地,最高点海拔1422.2米。老山地区具有典型的亚热带山岳丛林地特征,山高坡陡,峰险谷深,原始森林茂密,竹木高大,茅草没人,藤葛交织,道路稀少,雾大潮湿,温差显著,毒虫出没。区域内河多沟深,有三条大河、七条小河、一条暗河,其中的最大河流是盘龙江,两岸陡峭,水流湍急,不能徒涉,泅渡困难。整片地区山陡谷深,平均坡度为40度左右,接近主峰坡度为60-70度,主峰正北面是60米高的悬崖峭壁,无法攀登。以主峰为中心,向东北、西北、正南延伸出三条大山梁,成鼎足之势,易守难攻。因此,当地人中流传着“猴子难上老山顶,山羊难攀老山岩”“云南十八怪,三条长虫一麻袋,三个蚊子一盘菜,黄蜂蜂窝当锅盖”的谚语,可见老山地区的自然环境之险恶。

战前,我方境内几条有土质简易公路可以通往几处农场,晴天通行,雨天受阻,此外,还有猎人三条小径。战争爆发后,农场荒芜,小径亦无人行走,逐渐被茅草覆盖,路迹难辨。

经过短暂休整,任志强展开1:50000军用地图,迅速标定方位,如今大家开会,研究抵进侦察的办法。任志强分析敌情之后作出如下判断:

一、假设敌军已经攻占了表面阵地,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修复防御工事;

二、敌军占领表面阵地后,会防备我军发起反攻,并在朝向我军的方向,布设地雷、陷阱、竹签等防御措施,但时间紧迫,纵深不会太大,可以利用夜色的掩护,抵进至阵地前沿一百米处;

三、经过一天的作战,敌人应该十分疲劳,大部队会休息,但一定会埋伏暗哨,这些暗哨正是他们要抓的舌头;

四、不到万不得己,不能开枪;

五、抓获舌头之后,迅速撤离。

在山脚下休息了一个小时之后,夜幕已经完全拉开,月明星稀,任志强暗自庆幸,当晚的天气正适合抓捕行动。对于攀上阵地的几条小路,任志强早已是谙熟在心,在他的带领下,小分队悄然向山巅摸去。

22时40许,小分队抵进至距主阵地大约一百米处,按照任志强的命令,悄悄潜伏下来,观察着阵地上的一举一动。十几分钟过后,一名身背五六式冲锋枪的敌军士兵,从对面方向缓缓走来,口中说了几句话,由于相距较远,小分队没有听清,但凭直觉,这是敌军在通过询问口令的方式换岗。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任志强做了一个手势,任志强在前,其他人跟在任志强之后,成单列纵队,依次匍匐前进。

果然,敌人在前进的道路上,埋设了防步兵雷——连环雷!

任志强嗓子眼一阵发紧,连环雷是专门针对排雷手埋设的地雷,由两颗或两颗以上地雷组成。上层的地雷会连接到下层地雷的引线,一旦排雷手提起上层的地雷,就会触发到下层的地雷爆炸。并且,敌军埋设的连环雷,不仅仅是上下连环,还有横向连环,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任志强的大脑,在急速飞转着。要想通过连环雷,有几种办法:一是是跨过地雷,但这样势必会暴露目标,况且,在前行的道路上是否还有其他地雷,不得而知,这样做风险太大,一旦被哨兵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其次,就是排雷,但排雷需要搞清楚敌人埋设的连环有几颗雷,必须同时排除,风险也不小。

月光下,任志强嘴里叼着匕首,两只手顺着连环雷的拉弦捋了几下,发现这颗挡在道上的连环雷只有三颗,主雷是上下结构的两颗地雷,大约在三米开外,还有一颗附雷,主雷和附雷之间是靠着一条细细的金属线连接。

权衡再三,任志强示意一班长和二班长匍匐到自己身边,低声下达了排雷命令。一班长配合任志强排除主雷,二班长负责排除附雷。

排雷的风险是极大的,首先要挖掉主雷周边的土层,挖掘的深度和力度要刚刚好,之后要同时剪掉上下雷之间的金属线和主要与附雷之间的金属线。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一个环节发生纰漏,排雷者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任志强让其他五名战士向后退去,退到安全距离之外,三个人开始了排雷行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退到后面的战士们全都屏住了呼吸,为任志强他们捏着一把汗……时间在此时凝固了。

一班长脸上的汗珠沿着脸颊向下滑落,停滞在了嘴唇上方,随着呼吸,汗珠被吸进了鼻腔,一班长忍不住一个喷嚏要打出来。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把左臂塞进了张开的大嘴,狠狠地咬了一口,硬生生把这个喷嚏咽了回去。

任志强伸出右手三个手指,开始倒计时。

三个手指变成两个,两个手指变成一个,一个手指变成握拳。

几乎同时,一班长、二班长剪掉了上下雷与主附雷之间的金属线。有惊无险。

    小分队继续匍匐前进,前方又传来敌人换岗时的简短对话。任志强看了一下手表:零时整。

幸运的是,他们没有再遇到地雷。

零时25分,小分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至敌人岗哨处。任志强掏出匕首,从背后一把抵住敌方哨兵,将匕首抵在哨兵的脖颈处,低声说:“冷依姆!热呆连!(不准动!举起手来!)”

小分队的突然出现,使敌军哨兵吓破了胆,刚要出声,嘴里就被塞进一块毛巾。这个哨兵瞪着一双恐怖的眼睛,想要挣扎,却又哪里动弹得了。

任志强继续低声说:“愣色,低挑堆,宗堆宽洪毒兵!(不要怕,跟我们走,我们宽待俘虏!)”

零时30分,三班副背起俘虏,小分队开始沿原路回撤。

按道理讲,小分队如果是沿着原来的道路撤退,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问题。偏偏应了那句老话,上山容易下山难,回撤过程中,由于道路湿滑,一名战士踩空了步子,一个趔趄滑出了小路,踩到了一颗地雷,随着“轰”的一声爆炸声响,这名战士的小腿被炸伤。幸好,这枚地雷爆炸的时候,这名战士仍在快速向下滑落,只有一块碎片嵌入小腿。但这声爆炸,惊醒了睡梦中的敌军。这个国家的军队从五十年代开始就开始打仗,几十年来几乎未曾间断,可谓训练有素。只是因为在夜间,敌军一时摸不清我军有多少兵力,害怕中了埋伏,因此并没有追击,而是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朝着爆炸发生的方向疯狂进行交叉射击。很快,敌人的迫击炮、无后座力炮和四零火箭筒发射的炮弹,就不断落在小分队必经的道路上,弹片和溅起的碎石块四处横飞。突然,担任殿后任务的任志强感觉胸口一热,失去了知觉。

当任志强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五天了。他是被小分队的战士轮流背下来的,先是被送到团卫生室,卫生员见到这个血人一般的任志强,当即就说,卫生室的医疗条件和医疗水平根本治不了,若是再不抓紧手术,恐怕就来不及了。于是,团长派出吉普车,一刻也没有耽误,风驰电掣般将任志强送往野战医院。

外科主任林国英后来回忆说,在收治任志强的时候,任志强的血压几乎是零。任志强昏迷过程中,医院先后为他实施了三次手术,终于将他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

十三

彼时,以老山主峰为核心的大小27个山头,全部由我军控制。在这条东西走向的山岭之间,有一道长约4公里的山梁,叫松仙岭。敌军认为,我方将老山地区划分为东西两个防御地段,结合部的中间地带防守薄弱,就打起了松仙岭的主意,想用炮火突袭加步兵冲击的方法,打我军一个措手不及。为此,敌军准备了两个师六个团共计一万五千余人,攻击我军一个团驻守的防线,试图将我军分割成两个部分。

5月30日,敌军所有的无线电台停止使用,敌前沿部队停止向我军进行的任何挑衅行动,炮兵也不再向我防御阵地和纵深发射炮弹,交战双方一时间处于对峙状态,整个战场出奇的平静。面对这种极不正常的情况,我军指挥机关反复召开会议,研究、分析越军可能的企图。尽管当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作为依据,但大战、恶战在即,已在各级指挥员和一线防御部队中形成共识。因此,指挥部发出通知:各部队应抓住当前的有利时机,加固和构筑防御工事、设置各种障碍、大量存放各种弹药。30日傍晚,军指命令兵种部队,特别是侦察兵、工兵、炮兵、通信兵,在5天以内必须完成大战、恶战所需的各种保障。

然而,军指的命令刚刚逐级下达到班排,31日拂晓,敌军即向我方阵地展开大规模炮击,发起了所谓的“5·31”反击战。由于战役发起突然,敌军组织了强大的火力,我军在战役初期遭受巨大伤亡,东西之间结合部E团负责防御的表面阵地,全部失守。

就在野战医院对任志强进行抢救之际,军区、军、师、团对小分队抓回的俘虏进行了四堂会审,基本摸清了前沿情况及敌军的作战意图。在敌军的猛烈攻击下,我军一线警戒阵地全部丢失,数个班排规模的阵地没有一个人投降或被俘,全部在阵地上战至壮烈牺牲。

为慎重起见,军区并没有完全相信从俘虏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为了进一步摸清敌情,我电子侦听部队昼夜不停地对敌情实施严密监听。果然截获了敌军北部军区前指电台发出一个无线电信号,经计算机破译,其内容是:“各部速报告准备情况。”得知这一情报后,军指立即召开紧急作战会议,研究分析敌军动向,认定敌军极有可能向我军东、西两个防御地段当中的任意一个发起攻击。

作战会议期间,电子侦听部队相继截获多条无线电信息,电文内容均为“准备完毕”,从频率、波长、方位和距离判断,应是敌军各参战部队向军区的复电。根据以上信息,军指基本确定敌军已完成集结,即将有所行动。于是,作战会议的讨论,很快形成命令下达到各部队:

一、我工兵部队利用火箭布雷车,防御阵地南侧(敌方一侧)抛射五十万枚地雷,构筑一道东西长10公里、纵深1000米的雷区。

二、调动我军一切可以利用的车辆,同时征用地方车辆备齐炮兵所需弹药。正常情况下,每门火炮的弹药基数为0.75,最大不超过1.5个基数,此次准备,我军每门炮的弹药应达到了3个基数。

三、雷达监测系统不间断开机扫描,只要越军的大口径炮弹一发射,迅速锁定敌军炮兵阵地所在地和火炮种类。

四、单边带电台和同步调频双边带电台同时启用,以保障主要防御方向的通信联络畅通无阻。

军指判断,敌军发动战役级规模的作战行动,其人员和辎重必须从老龙口经过,而后才能沿地形展开兵力。为此,我军指挥员定下了“赶羊入圈,分段拦截,关门打狗,务求全歼”的作战决心。就是作出我军对敌行动毫无准备的假象,诱使敌军主力向前沿阵地行进,待敌军通过老龙口之后,运用我强大的炮兵火力,对老龙口至前沿阵地的纵深实施猛烈炮击,将敌军打乱,致其首尾不能相顾,再集中炮火将谷口封闭,使敌军后续部队无法增援,而后向阵地发起冲击,夺回阵地的同时,将敌军主力基本歼灭。

一切已是箭在弦上。

凌晨三时许,敌北部军区前指电台发出“开始行动”的电文,预示着敌军已经开始采取行动。军指计算,敌两个机械化步兵师全部通过老龙口,大约需要1.5个小时。凌晨四时四十分,我军以122加榴炮、130加榴炮同时向敌后方供给基地、炮兵阵地,及老龙口至前沿阵地等可能集结或屯留的地区,进行了长达15分钟的火力急袭。

突然的打击,将敌军打得晕头转向,两个摩托化步兵师打乱了编制,刚刚通过老龙口的部队潮水般谷口退去,前期通过的部队在黑暗中辨不清方向,如蝗虫般密密麻麻地乱挤乱蹿,东寻西找,相互间叫喊着、辱骂着、撞击着,惊慌中,有的敌军在用电台发明语向上级报告:“敌人炮火十分猛烈,我部建制已被打乱。”更有敌军干脆利用电台大声呼叫:“我部被敌炮火拦阻在老龙口以南地区,请求压制敌炮兵,请求压制敌炮兵!”

这些报告,给我军进一步指明了更加精确的炮击方向,军指命令:加大炮火急袭密度。军指全集,以两个炮兵团,全力封锁老龙口,“绝不能让进入口子的敌军跑出去”。

凌晨五时,敌北部军区以通播电报形式,电令各部:“迅速占领进攻出发阵地,按原定计划行动。”截获情报后,军指立即命令所有炮兵部队,按计划对老龙口及前沿阵地实施地毯式轰炸。随着命令下达,我军所属的122加榴炮、130加榴炮、152加农炮及火箭炮,从八个炮兵阵地万炮齐鸣,刹那间,整个老山战区地动山摇,变成了一个啸叫与火光的世界。

但是,敌军毕竟是经历了三十余年的战争,在我军的炮火压制下,仍有部队按照原来的协同计划向阵地增援,各步兵分队开始排雷破障、开辟通路。五时二十分,敌军炮兵开始向我军还击。

至清晨,在松仙岭一线,双方你来我往,投入动用各种类型、各种口径的火炮,对这块东西约十千米、纵深约五千米公里的土地实施不间断轰击。火光之中,数万名战斗人员在这块狭窄的地带上进行着殊死拼杀。攻守双方,一个是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一个是寸土必争,志在必得,一个是不计一切代价拼死向前,一个是人在阵地在,誓与阵地共存亡。

上午十时,战斗已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到处是排山倒海似的炮弹爆炸声、疾风暴雨般的枪弹尖叫声、敌军垂死挣扎的哀吟声,我军气壮山河的呐喊声。

十二时零五分,军指接到步谈机发回报告:“我军已攻上阵地。”随即,便失去联系。

十二时二十九分,军指再次接到报告:“我军已攻上阵地,正在转入防御。”

十三时十三分,阵地呼叫:“敌军正向我阵地发起猛烈反击,请求立即向我开炮!立即向我开炮!”

军指挥所,所有人听到从阵地上发回的每一句话,都把心揪得紧紧的。一号首长怒吼:“战士的生命高于一切,只要有我们的一个士兵在阵地,也决不能向自己的战士开炮!”

但是,无论军指怎样呼叫,阵地上再也没有传来回声。

“军长,是不是需要炮击?”炮兵处处长,望着一号首长。

“不行!”一号首长坚定地说。

参谋长提议,为确保我军士兵安全,以高地为中心进行炮火延伸射击,至少,可以对敌军的攻势形成拦阻。这一提议得到了一号首长的批准,以致曾经参加过这场战役的步兵后来回忆说,他们看到了一个奇观,我军的炮弹炸出一道滚动的火墙,仿佛静止一样伫立在阵地前方,敌军只要敢于接近这道火墙,立刻就尸骨横飞。

正是这道火墙,对保证中国军队取得战役的胜利极为重要,敌军的增援上不来,我军兵力的却在源源不断地加强,前沿阵地一个个被收复。据战后统计的资料显示,敌军在阵地前的遗尸有两个部分,泾渭分明。一部分,是在我军炮火防火墙附近,这一片区域简直就是一个屠宰场,植被全都不见了,敌军的尸体和装备都是碎块,无法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另一部分,是在阵地前沿,上千名士兵全都是头冲着北方,就像是晒着得干鱼一样,很多士兵衣衫褴褛,身上挂满了武器,当时在场的中国军人都慨叹道,敌对方的政府实在对不起这些勇敢的士兵。

5·31一战,敌军付出了3000多条生命,尸体把山坡都盖满了。军区首长在看过战场录像资料后感叹说:“自淮海战役以来,还没有见过这么多敌人尸体。”

由于尸体太多,加上南亚丛林气候炎热潮湿,尸体很快开始腐烂。出于人道,我方通知越军前来收尸,规定他们要打出红十字旗,五十人以下规模且不携带武器,我方决不采取任何行动。

这是八十年代中期,双方之间最大的一场战役,我军也付出了伤亡500余人的巨大代价。这一仗打出了我军的军威国威。

讲到这里,任志强看着正在做着记录的林雁,不再出声。

此时的林雁仍然沉浸在硝烟弥漫的战火之中,战士们那出生入死,视死如归的精神,一直在感动着她,她掏出手帕,好几次擦拭眼泪,眼圈早已经哭得通红,看任志强不再继续讲下去,也是沉默了许久,待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才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那后来呢?”

“其实,5·31战役的时候,我正处于昏迷状态。为了抢救我,医院的钟华护士还给我输了600毫升献血。伤愈后,我回到部队,又参与了一些战斗,但规模都不大,我所在的部队也没有担任主力,我想,我要了解的,我都讲完了。”任志强说。

正在林雁采访着的时候,林国英主任和钟华护士推门走了进来,林雁站了起来,对林国英主任喊了一声:“爸!领导指示我来采访任连长。”

林国英摆摆手,说:“嗯,采访任连长,是该好好写写他。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科里的钟华护士,也是上过前线的。”

“您就是给任连长输血的钟华护士?”林雁好奇地望着钟华,她有些不大相信,眼前这个有些瘦弱的护士,会上过前线,而且一次竟然献出600毫升献血。

“我只是尽到了医务人员应尽的责任,抢救我的伤员,要是换了其他人,也会这么做的。”钟华说。

 

十四

终于到了办理出院手续的那一天。这天一早起床,任志强洗漱完毕之后就开始叠被子,将病号的被子叠成了方方正正的豆腐块,随后又将病号服也叠得板板正正,摆放在被子上方。紧接着就是打扫病房,直到将病房打扫得一尘不染,这才去吃早饭。回来后,就趴在床头桌上写信。

八时十五分,林国英带着处一科的医生和护士来查房。此时的任志强已经换上了军装,抬头看到林国英,立即站起身,挺直腰板打了一个敬礼,双手将感谢信递给了林国英:“林主任,我就要归队了,真心感谢您和外一科全体医务人员在我住院这段时间里,对我的悉心照顾,回到部队,我一定会更加积极努力工作,为部队现代化建设奉献青春,作出更大贡献。”

接过感谢信,林国英说:“任连长,别说你是为部队建设作出贡献的英雄人物,你就是一般的病人,我们也要尽最大努力。感谢信我收下了,对于我们来讲,你的这封感谢信,是对我们继续努力做好医务工作的鞭策和动力啊。”

看过之后,林国英将感谢信折叠好,装入白大褂的衣兜,接着严肃地说:“从检查报告看,你的所有指标都恢复了正常,伤口愈合得也非常好,但是我提醒你,你是有老伤的,回到部队以后训练强度不要过大,凡事要讲究科学,循序渐进,不能突破极限。人的身边就好比是一个弹簧,当你在一定的范围内拉长、压缩,都会回复到原来的状况,但是,当你无限制地拉伸、压缩,突破了弹簧的承受极限,就再也回不去了!”

“林主任,您说的话我记住了。不说别的,就是住院这些日子,整天躺在病床上,看不到训练场,看不到战士,就把我憋死了,就是这个原因,我也不愿意再回来了!”任志强说。

“凡是住过院的病人,最忌讳人家对他说‘欢迎再来’,我们当然不希望你再回来看病住院,你要是有时间,我们都欢迎你常来看看,我女儿小雁,哦,就是军区先锋报那个采访过你的小记者,她就常跟我说,任连长是她心目当中的大英雄,她年轻不懂事,对基层部队缺乏了解,我跟她说,要向任连长那样的英雄学习,扑下心思,多到基层部队去体验生活,才能够成为一名官兵们都喜爱的好记者。唉,仗打完了,和平年代了,改革开放,发展经济,社会开始浮躁了,但我们的部队决不能浮躁,部队的光荣传统可不能丢啊。”林国英有些忧虑地说。

“林主任,您说的对,我们的部队决不能浮躁,部队的光荣传统不能丢!”任志强打了个敬礼,与外一科全体医务人员一一告别。

“任连长,请等一下。”正当任志强提着行李,走出楼梯口的时候,被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回来一看,见是外一科护士钟华。

“钟护士你好。”任志强转过身,站在原地等候。

“任连长,你在前线医院抢救的时候,军装被炸烂了。手术前,我们要给每一位接受手术的伤员进行清理,我从你的衣兜里找出了这封信。按规定,你要是牺牲了,我就交给组织。后来——”说到这里,钟华有些迟疑。

“哈哈哈哈,后来是我命大,我活了过来是不是?”任志强豪爽地说。

“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后来你的手术很成功,我本想着把这封信还给你的,可又怕你误解,再加上前线的工作特别忙,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今天还给你吧。”钟华说。

任志强从钟华手中接过那封沾染了鲜血的书信,透过纸背的鲜血已经凝固,而且这封信的边边角角已经残破,看到这封信,战场上的一幕幕情景,瞬间划过他的脑海。他想起了黄莺,想起了中学校园,想起了临出发前的一夜……

“任连长,我还想坦诚告诉你一件事,你在陷入深度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着‘黄莺’‘黄莺’,我以为……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当时也是出于好奇,想知道黄莺是一个怎样的人,你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仍然这么牵挂着她,在没有经过你同意的情况私自看了这封信,这件事情我一直想找机会向你说明,当面向你道歉。”钟华真诚地说。

“你的道歉,我不接受,因为,你根本无需向我道歉,反倒是我应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整理烈士遗物,是完全按规定执行,我在战场上是抱着必死之心的,那封信,本就是一封遗书。现在好了,既然我没死,这封遗书,也就完成了历史任务。”说罢,任志强将这封信装进了上衣的衣兜。

“那好吧,谢谢你的谢谢,再见。”钟华伸出手去。

“再见!”任志强与钟华握手告别。

十五

改革开放初期,部队官兵的待遇普遍不高,有不少干部家庭困难,借了不少钱,许多干部战士上战场前,都还背着债。望着任志强消失的北影,钟华心想,这可真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别人写遗书,是嘱咐家里人还上借的钱,他这个人却要还那个叫黄莺的白面馒头,还说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还要接着还。

出院前,任志强事先给团政治处打电话作了汇报,政治处给任志强批复了7天假期,让他回家去看一看。政治处郭主任在电话中特别嘱咐:“你的个人问题也该解决了,早点生个‘带把儿的’,也叫咱这支光荣的人民军队后继有人。”

任志强在电话说:“郭主任您放心,咱是干嘛的?咱是从枪林弹雨里钻出来的,福大命大造化大,将来一定生个‘带把儿的’。”

走出医院大门,任志强在车站买了一网兜水果,接着坐上了开往省城师范学院的长途客车。中午时分,没顾得上吃中午饭,就赶到黄莺的宿舍楼下,敲了敲宿管阿姨的窗户。好半天,窗户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缝,窗缝里露出宿管阿姨的半张脸,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说:“什么事?”

“阿姨你好,我是来找人的,她是……”任志强说。

没等任志强说完,宿管阿姨就打断了他的话,没好气地说:“放假了,学校早就放假了,学生都走光了,这都什么世道啊,连当兵的都往女生宿舍跑。”说罢,就把窗户推上了。

任志强碰了一鼻子灰,却仍然不死心,又敲了敲窗户,这回,宿管阿姨索性把窗户拉开了半边,探出头来说:“你有完没完,女学生都放假回家了,都走了,一个不剩。”只听“砰”的一声,窗户被狠狠地关上了。

任志强手里提着一网兜水果,失望地走出校门。这时,他的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吃中午饭。任志强从师范学院门口的火烧铺,买了两个肉火烧,裹着草皮纸就嚼了起来,一边吃着,就登上了前往县城的长途客车。

汽车颠簸了三个多钟头,终于开进了县城的长途汽车站。任志强在小卖部买了些点心,随后花一元钱打上一辆三轮摩的,“突突突突”地开到家门口,推开了家门。

嗅着家乡那真实而又亲切的乡土气息,任志强感到又回到了童年时代。在家长的螳螂河边,他和小伙伴们一起卷裤脚,下河摸虾捞鱼。爬上光秃秃的山头,掀起大石块,夹取大石块下面的蝎子。雨后,去马尾松下捡拾松蛾,晾干以后拿到集市上换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沂蒙山区的农村民风纯朴,村民们在上坡劳动的时候,通常是把门锁往门上一挂,也不锁实。当任志强推开家门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自打当兵离开家门,任志强这还是第一次回到家,正屋的正墙上,挂着几个相框,中间最大的一个相框,正中间是他当兵前全家人拍摄的唯一一张合影,抚摸着照片里的父母,泪水已经布满了脸颊。

“吱呀一声,家门被打开了,一瞬间,金色的夕阳透过打开的房门,洒进屋里。两个佝偻而立体的身影,被斜落的夕阳猛然拉长,投射在土坯墙上。任志强回过身,见到久别的父母,任志强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连串磕了三个响头:“爹!娘!不孝儿回来看您二老了!”

任志强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儿子这回当了军官,荣归故里,任家二老大喜过望,他们虽然不知道任志强的官位有多大,但总归知道那是干部,是吃皇粮的干部,以后,任家再也不会被别人家瞧不起了。顾不上吃晚饭,就领着任志强在祖宗的牌位着焚香磕头,年迈的父亲嘴里叨念着:列祖列宗,列祖列宗,任家出了个大官,光宗耀祖,光宗耀祖!

任志强提干回家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小山村,从第二天开始,乡亲们就排着队来看任志强,看看这个小时候连整片衣服都穿不上的光腚娃,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了。任志强在家里住了五天,这些天里,他不想过于张扬,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下地干农活,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临走的那天晚上,一大家子人聚集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任志强端起酒杯,给父母敬酒,给姐姐姐夫们敬酒,他给大侄子小侄子大侄女小侄女每人都留下了十元钱。提干以后,任志强不再是义务兵,每月有了一百多元的工资,平时,他就按月给父母寄钱,这次回家,几乎散尽了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

“叔叔,叔叔,你什么时候带着婶婶回来啊?”任志强刚满四岁的小侄子,咿咿呀呀地说。

“是啊,幺娃,你什么时候带着媳妇回来呀?”大姐的话,很有代表性,任志强的姐姐姐夫们一个个都关心着任志强的婚事。

“我这才二十四岁呢,部队有规定,干部要带着实行晚婚晚育,二十五岁以后才能结婚哩!”任志强说。

“就算是二十五岁结婚,你也早该处对象了,你看看你的那些同学,好多都抱上崽了。”二姐说。

“是呀,你可得早做准备,要是现在不谈对象,到明年可就来不及了。”三姐说。

“可不是嘛,咱爹咱忍受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成人,就盼望着你给任家传宗接代,你可不能给任家断了香火。”四姐说。

“依俺看,邻村的翠红就不错,人家现在是城里供销社的正式职工,也是城里人,吃粮票的,她眼界挺高的,要不,俺去给你说说?”五姐说。

姐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唯独六姐不吱声。六姐是唯一读完初中的,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善良的女同学在关心着自己弟弟,弟弟在当兵临走的那天,这个女同学还去送过弟弟。作为除了弟弟之外,全家最有文化的人,她看着自己的弟弟,一句话也没有说。任志强读懂了六姐的目光,却又不敢去正视那一双关切的眼神,只好低下头去,故意岔开话题:“大侄子该考大学了吧?学习成绩怎么样?”

天不亮,任志强就起了床,他把二百元钱放在坑沿上,用扫坑的扫帚压上,就推开了房门。却不料,父亲正坐在台阶上抽着烟杆,看到儿子出来,父亲把烟杆往台阶上一磕,用烟袋把烟杆一卷,说:“幺娃,恁娘已经给你备下饭了,吃过饭走吧?”

任志强眼圈一红,放下背囊,端起母亲给煮好的鸡蛋面,吃着,一滴滴泪珠滚落到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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